晨光里的新芽
积雪最后一次融化时，老灰的动作明显慢了。它趴在墙头上晒太阳，看着小白鼠在融化的雪水里蹦跳，爪子扬起的水珠在晨光里闪着亮，像撒了把碎银子。
“慢点跑，小心滑。”老灰的声音有些发哑，这个冬天耗了它太多力气。小白鼠跑回来，叼着片刚冒头的草叶塞进它嘴里，草叶带着点土腥味，却有股清清爽爽的劲儿。“你看，春天真的来了！”
老灰嚼着草叶，抬头看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鼓起了密密麻麻的芽苞，像缀满了绿色的珍珠。它突然想起那颗埋在棉花堆里的葡萄籽，赶紧往洞的方向挪。
小白鼠跟在后面，看它用爪子扒开棉絮，从最深处掏出那颗葡萄籽。葡萄籽比去年埋进去时饱满了些，表皮裂开道细缝，缝里冒出点嫩白的芽，像只探出的小触角。
“它醒了！”小白鼠兴奋地转圈，尾巴扫起的尘土落在葡萄籽上，又被它赶紧用爪子扒掉，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呵护件宝贝。
老灰把葡萄籽叼到槐树下，选了块向阳的土坡，用前爪一点点刨坑。泥土还带着冰碴，冻得爪子发麻，它刨几下就喘口气，小白鼠赶紧凑过来，用小爪子帮着扒土，鼻尖上沾了泥，像粘了颗小黑豆。
葡萄籽埋进土里时，晨光刚好爬到土坡上，把那片新翻的泥土染成了金红色。老灰蹲在旁边，看着小白鼠用树叶盖住土坑，又叼来半片干面包，掰碎了撒在周围——它大概觉得，种子也需要吃的。
“傻东西，它靠土和阳光活。”老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喘。小白鼠却认真地晃脑袋，用爪子拍了拍土坑：“多吃点，长得快。”
胖橘的小猫崽们已经完全长大了，其中两只离开了巷子，听说去了街对面的菜市场，只有那只总爱跟小白鼠玩的小猫留了下来，天天蹲在杂货店门口，看老板算账，偶尔跟着老灰它们在槐树下打盹。
“它好像把你当姐姐了。”老灰看着小猫用尾巴圈住小白鼠的腰，忍不住打趣。小白鼠气鼓鼓地推开它，却没真跑，只是蹲在旁边，看着小猫用爪子扒拉着土里的蚯蚓，玩得不亦乐乎。
那只流浪的野猫也回来了，带来了乡下的野栗子，圆滚滚的，裹着层刺壳。它把栗子放在老灰面前，用爪子扒开刺壳，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补补身子。”
老灰咬了半颗，果仁又面又甜。它看着野猫和小白鼠蹲在葡萄种下的土坡边，头挨着头说话，阳光落在它们身上，暖融融的，像幅画。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这画里最安静的那笔，不用动，看着就很好。
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老灰已经不太爱动了。它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墙头上晒太阳，看蜜蜂在花丛里钻，看孩子们举着竹竿打槐花，看小白鼠和小猫追逐着飘落的花瓣，笑声像被风吹碎的银铃。
有天傍晚，小白鼠跑回来，兴奋地拽它的尾巴：“你看！你看！”老灰费力地抬起头，土坡上冒出了株嫩绿的幼苗，两片圆圆的叶子，像两只摊开的小手，正朝着阳光的方向伸展。
“它长出来了。”老灰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亮得很。小白鼠点点头，用爪子轻轻碰了碰叶子，像在跟它打招呼。晚风吹过，槐花香扑了满脸，带着点甜，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温柔。
胖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趴在老灰身边，尾巴尖搭在它的背上。小猫和野猫也凑了过来，蹲在土坡边，一起看着那株幼苗在暮色里轻轻晃。巷子里很静，只有风吹槐花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哼着歌。
老灰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阳光的暖意从脊背漫上来，像泡在温水里。它看见小白鼠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见野猫的尾巴在轻轻摇，看见胖橘的耳朵在动，还看见那株葡萄幼苗的叶子上，落了只萤火虫，亮闪闪的，像颗小星星。
“真好啊……”它在心里说，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小白鼠发现老灰趴在墙头上，身体已经凉了，嘴角却带着点笑，像在做个甜美的梦。它把老灰埋在了葡萄幼苗旁边，用槐树叶盖了层厚厚的被子，又把那颗野猫送的、老灰没吃完的栗子，放在了土堆上。
小猫用爪子扒了些土，盖在树叶上。野猫蹲在旁边，看着晨光一点点爬上土堆，把那株幼苗的叶子染成了金色。
日子还在继续。小白鼠每天都会去给葡萄幼苗浇水，看着它抽出新的藤蔓，顺着老槐树的枝干往上爬。它学会了像老灰那样，在墙缝里存粮，在槐树下打盹，在夕阳里给小猫和野猫讲老灰的故事——讲它年轻时怎么跟黑炭抢肉干，讲它怎么从夹子底下逃生，讲它第一次见到槐花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秋天来的时候，葡萄藤上结了串小小的青葡萄。小白鼠蹲在土堆边，看着葡萄慢慢变紫，突然觉得老灰好像没走，就藏在葡萄叶后面，正眯着眼睛笑呢。
它摘下一颗最紫的葡萄，放在老灰的土堆上，然后叼起一颗，分给小猫，分给野猫，自己也叼了一颗，慢慢嚼着。葡萄很甜，甜得像老灰讲过的春天，像晨光里的暖，像那些一起在巷子里打滚的日子。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说：“看啊，日子还长着呢。”
小白鼠抬起头，看见葡萄藤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藤蔓已经爬得很高，快要够到墙头了。墙头上，晨光正好，暖洋洋的，像老灰还在的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