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拥后的第三天,憎恨与求生本能如同双生的毒藤,缠绕着艾尔新生的、冰冷的心脏。
他像一头被困在奢华牢笼里的幼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那个银发恶魔的刻骨仇怨。
母亲濒死的面容与瑟尔特冰冷的声音交织成噩梦,日夜撕扯着他的神经。复仇的火焰灼烧着他,给予了他短暂超越虚弱的力量。
第一次刺杀发生在瑟尔特为他“赐血”之后。
那甘美如毒药的液体暂时缓解了焚烧五脏六腑的焦渴,也带来了片刻的清明。
当瑟尔特转身将水晶杯放回银盘时,艾尔如同濒死的毒蛇发出最后一击,用藏在袖中的尖锐银簪(不知从哪个梳妆台上摸来)刺向瑟尔特的后心。
结果毫无悬念。
瑟尔特甚至没有回头,反手精准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银簪掉落在厚地毯上,无声无息。
“勇气可嘉。”瑟尔特评价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他松开手,艾尔的手腕上已是一片青紫。
第二次,艾尔试图在瑟尔特小憩的露台,用沉重的黄铜烛台砸碎他的头颅。烛台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定格,然后扭曲成一团废铜。
第三次,他将装饰盔甲上的银质肩甲磨尖,藏在餐巾下,在瑟尔特用餐时再次发难。
这次瑟尔特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指尖轻弹,那片银甲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深深扎进艾尔身后的石柱,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寸之遥。
每一次失败,伴随而来的都不是致命的惩罚,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漠然。
瑟尔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不断试图挑战巨人、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的可笑虫豸。
这种漠视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垮艾尔的意志。
第五天,当艾尔再一次拖着虚弱的身体,试图用碎裂的瓷片攻击时,瑟尔特似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他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两名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侍立在阴影中的血族侍卫瞬间上前,轻而易举地制伏了虚弱不堪的艾尔。
“带下去。”瑟尔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古籍,“地牢。让他冷静一下。”
他被粗暴地拖行着,穿过漫长而阴冷的回廊,走下盘旋的、散发着霉味的石阶,最终被扔进了一间完全由黑曜石砌成的囚室。
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沉重而绝望,彻底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音。
空气冰冷潮湿,弥漫着陈年血锈、腐烂稻草和某种更深层的、绝望的气息。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休无止的、越来越强烈的饥渴。
第一天,憎恨还能支撑着他。他摸索着囚室的每一寸墙壁,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缝隙或弱点,用指甲抠挖,直到指尖血肉模糊。但黑曜石冰冷而坚硬,纹丝不动。
第二天,焦渴感开始升级。喉咙里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开始出现幻听,仿佛能听到远处血管中血液奔流的汩汩声,诱人发狂。
第三天,虚弱和饥饿交织在一起。新生的吸血鬼本能疯狂叫嚣着对血液的渴望,每一次心跳都在加剧这种痛苦的索取。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第四天,理智的堤坝开始崩溃。他开始用头撞击冰冷的石墙,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焚心的渴望。“砰……砰……”的闷响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荡,额角破裂,渗出的血液却只有微不足道的几滴,反而更加刺激了那疯狂的本能。
第五天,他开始用指甲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新生吸血鬼的力量在自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皮肤被撕裂,露出底下苍白的血肉,但伤口几乎瞬间就开始缓慢愈合,带来新一轮的麻痒和更深的折磨。
愈合需要能量,而能量来自血液——他没有血液补充。这成了一个绝望的死循环。
第六天,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蜷缩在肮脏的地面上,时而清醒,时而陷入充斥着血腥幻境的噩梦。他喃喃着母亲的名字,咒骂着瑟尔特,偶尔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第七天。
地牢的门终于发出了声响。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熟悉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囚室。
瑟尔特·夜影站在门口,银发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水银。他依旧穿着华贵的墨丝绒长袍,纤尘不染,与这肮脏绝望的囚笼格格不入。
他琥珀色的瞳孔缓缓扫过囚室内的一片狼藉——墙壁上模糊的血迹、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的新生子嗣。
艾尔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光源处的身影。他的蓝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野兽般的混乱与痛苦。
七天极致的饥渴几乎磨平了他所有的恨意,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
瑟尔特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艾尔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然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他抬起手臂,用指甲在自己苍白的手腕上轻轻一划。
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
下一刻,无法形容的、极致甘美的气息,如同爆炸般瞬间充斥了艾尔的整个感官世界。
那气息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赐血”都要浓郁千百倍,带着最纯粹、最强大、最本源的力量诱惑,粗暴地唤醒了他每一个濒死的细胞,点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暗红色的、蕴含着无尽能量的血液,如同最珍贵的红宝石珠串,从那道细小的伤口中缓缓渗出,凝聚成饱满的一滴,然后,“嗒”的一声,滴落在艾尔面前肮脏的地面上。
啪嗒。
那一滴血落地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艾尔死寂的世界里炸响。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极度渴求的“嗬嗬”声,涎水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新生獠牙刺破唇瓣,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那焚心蚀骨的渴望之万一。
他像一条被扔在沙漠里濒死的鱼,突然看到了咫尺之外的甘泉。
瑟尔特面无表情,看着第二滴血珠缓缓形成,坠落。
啪嗒。
艾尔的呼吸急促得如同风箱,眼睛死死盯着那几滴迅速渗入地面的血液,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救赎。
他甚至想要扑上去,舔舐那片土地,却被残存的一丝微薄意志和对眼前存在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
啪嗒。
第三滴。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发出无意义的、破碎的嘶鸣,身体蜷缩又伸展,如同正在经受最残酷的极刑。指甲再次深深抠进地面,划出深深的痕迹。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最后一点人类的挣扎和恨意,终于被纯粹的、野兽般的生理需求彻底淹没。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如同神只般冷漠地掌控着他一切痛苦与生机的银发身影,视野被泪水、血污和极致的渴望扭曲。
嘴唇哆嗦着,翕动了无数次。
最终,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和残余尊严的音节,从干裂流血的双唇间挤了出来。
“……Sire…”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屈辱和……哀求。
瑟尔特·夜影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极其缓慢、极其幽深的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的、满意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笑容。
他俯下身,将仍在渗血的手腕,递到了艾尔的唇边。
驯服,完成了它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