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结束了。
尽管流程依旧庄重，宾客们的祝福依旧热情，但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或多或少地关注着那位站在中央，神色清冷从容的嫡小姐，以及不远处那位脸色惨白、强颜欢笑的庶小姐。
楚曦无视所有探究的目光，礼成后，便以“疲累”为由，婉拒了所有应酬，径直带着碧桃回到了自己的“听雪苑”。
听雪苑位置偏僻，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败，与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格格不入。
这都是柳氏“精心”安排的结果。
前世楚曦性子软糯，从不计较，如今再看，处处都透着刻薄的算计。
院中几个洒扫的婆子和小丫鬟见她回来，懒懒散散地行礼，眼神飘忽，毫无敬意。
其中一个穿着体面些的二等丫鬟秋纹，更是倚在廊下，正拿着一支鎏金簪子对着阳光比划，那簪子……正是楚曦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
楚曦眼神骤然一冷。
“小姐，您回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楚曦转头，看到一个瘦弱的小丫鬟正端着一盆清水过来，是负责粗使的丫鬟春儿。
前世，这春儿因不小心打碎了楚月送来的一只花瓶，被柳氏下令活活打死，而当时，楚曦甚至没能保住她。
“嗯。”楚曦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锁在秋纹身上。
秋纹察觉到视线，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带着一丝得意，敷衍地福了福身子：“小姐回来了？奴婢正想着把这簪子给您送进去呢，瞧着有些旧了，帮您擦擦亮。”
她嘴上说着，却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
碧桃气得脸色发红，上前一步：“秋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拿小姐的首饰！”
秋纹撇撇嘴，浑不在意：“碧桃姐姐这话说的，我是小姐的丫鬟，帮小姐打理首饰不是分内之事吗？再说，小姐往日里对这些东西也不甚在意，库房里的好东西，月小姐不也常来借去戴戴吗？怎的今日就小题大做了？”
她仗着是柳氏拨过来的人，又见楚曦往日里性子软，竟敢公然顶撞，还拉出了楚月做挡箭牌。
若是前世，楚曦或许真会息事宁人。
但现在……
楚曦缓缓走到秋纹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冷冽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压，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秋纹脸上的得意渐渐挂不住了，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强笑道：“小、小姐您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私自拿取主子的东西，按家规，该当何罪？”楚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院中所有偷懒的仆役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秋纹梗着脖子：“奴婢没有私自拿取，只是帮忙打理！小姐您不能冤枉好人！”
“哦？”楚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那我问你，我命你打理了吗？”
“我……”秋纹语塞。
“未经主子允许，擅动主子之物，视为偷窃。”楚曦的声音陡然转厉，“顶撞主子，巧言令色，罪加一等！碧桃！”
“奴婢在！”碧桃立刻挺直腰板。
“去请外院执事房的张嬷嬷过来，再把府里的家法册子带上。”楚曦吩咐道，目光扫过院内噤若寒蝉的众人，“再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叫过来，一个不许少。”
“是！”碧桃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秋纹这才真的慌了：“小姐！小姐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噗通一声跪下，想要去抱楚曦的腿。
楚曦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很快，张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过来了，手里捧着厚厚的家法册子。
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也都战战兢兢地聚拢过来，不知道这位突然变了性子的嫡小姐要做什么。
“张嬷嬷，”楚曦看向这位在府中素有严明之称的老嬷嬷，“丫鬟秋纹，未经允许，擅自动用主子首饰，被当场拿获后，不仅拒不认错，还出言顶撞，依家规，该如何处置？”
张嬷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秋纹，又看了看面色冷峻的楚曦，心中讶异这位大小姐今日的雷厉风行，但面上不显，恭敬回道：“回大小姐，依家规，偷盗主子财物者，轻则杖责二十，发卖出去；重则剁手示众。顶撞主子，视情节轻重，掌嘴十至五十不等。”
秋纹一听“发卖”、“剁手”，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是……是月小姐！是月小姐前日说喜欢这支簪子，让奴婢……奴婢寻个机会拿给她瞧瞧！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啊小姐！”
她终于说了实话。
众人哗然，看向秋纹的眼神更加鄙夷，同时也对那位“月小姐”有了新的认识。
楚曦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早就怀疑，这些奴才敢如此嚣张，背后少不了柳氏和楚月的授意和纵容。
“哦？原来是楚月让你偷的？”楚曦语气平淡，却让秋纹浑身一冷，“她让你偷，你便偷？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正经主子？”
她不等秋纹回答，直接对张嬷嬷道：“嬷嬷，秋纹偷盗主子财物，证据确凿，又攀咬他人，罪加一等。念在其初犯，尚未得逞，杖责三十，关入柴房，明日寻个由头，发卖到最苦的矿场去！”
三十杖，足以要去半条命，再发卖到矿场，几乎是死路一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楚曦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这位大小姐，手段竟如此狠辣！
“不——！小姐！求求您！饶了奴婢吧！”秋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两个粗使婆子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楚曦目光转向院内其他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仆役。
“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心思并不在这里。”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或是觉得我这听雪苑清贫，无油水可捞；或是觉得我性子软糯，好欺瞒；又或者……是领了别人的好处，在这里充当耳目。”
仆役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楚曦语气森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前如何，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日起，这听雪苑里，只有一个主子，便是我楚曦！”
“忠心办事者，我自有赏赐，绝不会亏待。”
“但若再有吃里扒外、阳奉阴违、怠慢主子者——”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众人，“秋纹，就是你们的下场！”
“都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她陡然提高声音，带着无形的威压。
满院仆役，包括张嬷嬷带来的人，都被这股气势所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声音发颤：
“听明白了！谨遵大小姐之命！”
楚曦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恩威并施，杀鸡儆猴。
这只是她清理门户、建立自己势力的第一步。
她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一个个比平时麻利了十倍，各自忙碌去了，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碧桃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气象，激动得眼眶微红：“小姐，您早该如此了！”
楚曦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去把我妆匣最底层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碧桃虽不解，还是立刻照办。
那紫檀木盒子小巧精致，上面落着锁，是楚曦生母留给她的遗物之一，前世她直到死都没打开过。
楚曦接过盒子，用贴身收藏的钥匙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纸张泛黄、质地古怪的薄册，封面上用一种奇异的颜料写着几个扭曲的文字，旁边配有汉文小注——《万毒秘典》。
楚曦拿起这本前世被她忽略的秘典，指尖微微颤抖。
母亲……您留给我的，原来是安身立命、复仇雪恨的根本。
她深吸一口气，就着烛光，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