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陈安的观察
晨雾未散，陈安提着陶桶走向院外时，脚步猛地顿在篱笆边。
他眯眼望向三丈外那株枯柳——昨日还只有零星几点嫩芽，此刻竟抽出一簇簇翠绿的新枝！枝条如碧玉雕成，表皮覆着银霜般的绒毛，在熹微晨光中流转着淡金色光晕。
更奇的是枝梢鼓胀的叶苞，已裂开细缝，探出蜷曲如雀舌的嫩叶，叶缘镶着极细的银边。
“这长得……也太快了！”他喃喃自语，走近几步蹲下身。
指尖拂过新枝，冰凉柔韧的触感传来，一股微弱的生机顺指涌入，驱散晨起的倦意。树根处焦黑的土壤竟微微湿润，皲裂的树皮缝隙渗出粘稠清亮的琥珀色树液，清冽的草木甜香弥漫四周，引得几只蓝翅蝶绕树翩跹。
正午的日光暖融融地洒满小院，陈安蹲坐在门槛上，嘴里嚼着半截水萝卜，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黏在院角那棵日新月异的柳树上，眼神里满是庄稼汉看不太明白的惊奇。
但见柳树枝叶间，确实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青色薄雾。
那雾气不像寻常水汽，倒似有生命的活物，如轻柔的纱绦般缓缓缠绕、流动于枝干之间。
新生的嫩叶在这奇异光雾的包裹下，仿佛舒展得更惬意了，叶缘那一圈银边也显得格外璀璨夺目。
几只胆大的山雀扑棱棱落在颤巍巍的细枝上，叽喳鸣叫，就在它们羽翼尖端扫过那淡青雾气的刹那，几片翎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类似上好翡翠玉石般温润通透的光泽！
陈安猛地眨了眨眼，使劲用手背揉了揉眼眶，再定睛看去，鸟羽似乎又恢复了寻常。“眼花了……定是这日头太烈，晃得眼晕。”他低声嘟囔着，把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归结为阳光戏弄人眼的错觉。
他的目光顺势向下，落在树根处那些散乱的碎石上。
这一看，又觉出些不同来。那些前日掘土翻出来的、原本灰扑扑干巴巴的石头，此刻表面竟都凝结了一层细密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流转的七彩晕光。
陈安记得清楚，这些石头刚出土时还硌手粗粝，现在却颗颗湿润光滑，纹理也鲜亮起来，倒像是溪水里淘洗过的雨花石。
“是了，定是这树活了，树液丰沛，反过来滋养了这块地气。”他自顾自地点点头，觉得这个解释很是合理，将这天地异象全然归功于他所理解的、朴素的自然造化之功。
入夜后，异象更甚。陈安收拾碗筷时，瞥见柳树方向流萤飞舞。推门细看——
月光如透明的流水，静静洒落人间，为万物镀上一层银白的柔光。
就在这片静谧之中，那株柳树的枝条却开始无风自动，并非被风吹拂的摇曳，而是带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悠然轻摆。每一片新叶上的脉络，此刻都亮了起来，那金丝不再是隐约流动的光泽，而是如同叶脉中注入了熔化的黄金，耀眼夺目，在夜色中勾勒出每一片叶子的熠熠生辉的轮廓。
这极致的光辉仿佛与九天之上的明月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弥漫在夜空中的月华不再均匀散落，而是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在柳树上方的天幕处缓缓汇聚，竟凝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涓涓不息的光流！这光流纯净如乳，温润似水，自月亮的方向倾斜而下，无声无息地、持续不断地汇入那繁茂的树冠之中。
远远望去，此情此景已非凡木生长之象。
那道垂落的光流璀璨夺目，宛如从九天银河中截取了一小段精华，携带着星辰的清冷与皓月的圣洁，温柔地倾泻而下，将整棵柳树完全笼罩在一片空灵而辉煌的清辉里。夜风过处，枝叶间光点跳跃，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子在枝头歌唱。
“嚯！吸星大法啊？”陈安拊掌惊叹，摸出兽皮笔记匆匆记录，“洪荒柳树，疑似光合作用变异种，具高效月光能量转化机制……”他权当是此界植物的特殊生理现象，反觉浪漫有趣。
第三日黄昏，风过柳梢，“沙沙”声竟隐隐交织成模糊音节，似婴孩呓语。林间走兽悄然聚集：灰兔伏在树根舔舐琥珀树液，山鹿以角轻蹭树干，连毒蛇都盘踞枝下，竖瞳中凶戾尽褪。
陈安终于皱眉：“招虫引兽的……得修枝了。”
他抄起石斧，选中几根疯长的枝条。“咔嚓”一声，翠枝应声而断！断口处渗出的树液凝成泪滴状琥珀珠，风中呓语化作一声极轻的呜咽。
“汁水这么足，难怪招虫子。”他嘟囔着，将断枝拖回院中加固篱笆。柳树静立月下，新叶轻颤，如无声的控诉。陈安抚过篱笆上带露的柳叶，只当是夜风湿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