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卷动苍冥，牛魔王立在断云之下，铜铃般的双眼骤缩，死死锁着那道石猴身影。
刹那间，洪荒旧闻、铁扇私语、千年恨事如惊雷轰入神魂——传闻这斗战胜佛，便是当年那至尊宝，是铁扇口中念了千遍的“宝宝”，更是一千年前，联同哪吒等天庭神将，暗袭他积雷山老巢的奸徒！
“吼——！”
怒焰冲霄，烧得云霞尽赤。
牛魔王手中三叉戟嗡鸣震颤，先天精铁铸就的戟身萦绕着混沌戾气，未及多言，一戟便劈落九天！戟风如狱，撕裂空气，连周遭的山岳都在这股威压下瑟瑟欲崩。
孙悟空却如遭雷击，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未曾抬棍格挡半分。
那双曾睥睨三界、燃过大闹天宫之火的金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怔怔地望着眼前怒目圆睁的牛魔王。手中混元两仪棍似有千斤之重，不知不觉间从指间滑落，“哐当”砸在青石之上，震起漫天尘烟。
“轰！！！”
三叉戟擦着他的肩头劈落，余劲横扫，身后万丈山峰瞬间被夷为平地，碎石如暴雨般狂溅，烟尘遮天蔽日。
牛魔王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血，戟尖死死抵在孙悟空脚前的石地上，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震得虚空都在颤：“你这猴头！为何不还手？！”
孙悟空缓缓抬眼，两行清泪终是忍不住滚落，砸在滚烫的碎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声音呜咽，带着千年来的愧疚与委屈，一字一顿道：“大哥……对不起。”
“对不起？”
牛魔王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怨毒，三叉戟猛地抬起，戟尖直指孙悟空心口。
“当年你勾结哪吒、引天兵围我积雷山，刀劈我麾下群妖、戟穿我麒麟战甲时，怎不记得花果山聚义，八拜为交，称我一声大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能抹平千年血仇、万载伤痛？！”
“大哥，当年之事……另有缘由！”孙悟空急声道，泪水愈发汹涌。
“你且听老七解释，老七，你快告诉大哥啊！”
一旁重楼见状，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还好牛魔王怒极之下留了分寸，未曾真的伤及石猴。
重楼连忙跨步上前，死死拉住牛魔王持戟的胳膊，玄铁战甲与牛魔王的兽甲碰撞，发出沉闷声响。重楼目光急扫孙悟空，眼神中满是催促，示意他速速道出真相，平息这场千年恩怨。
“嗯？”
孙悟空刚要启齿，眉心却骤然一跳，一股熟悉的先天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带着杀伐之意与岁月沧桑。他身形一震，反手便抄起地上的混元两仪棍，棍身嗡鸣，周身战意瞬间复苏，金睛寒芒暴涨，猛地转头，凝视着那道踏云追来的身影。
伽罗立在云端，衣袂猎猎，周身萦绕着修罗煞气与无尽怨念。
“牛魔王。”
伽罗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如冰，却藏着千般波澜，目光在牛魔王与云端下的罗刹女之间缓缓扫过，似在权衡，又似在追忆。
“伽罗？你怎会在此？”
牛魔王眉峰骤拧，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诧异。他与这修罗族战将虽有几面之缘，却算不得深交，此刻见她踏云而来，周身还萦绕着未散的战气，不由得心生疑窦——积雷山今日之事，怎会惊动修罗族？
一旁重楼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玄铁面具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重楼知晓牛魔王交友遍布三界，上至天庭神将，下至幽冥鬼王，皆有往来。可眼前这伽罗，一身修罗战甲染着淡淡血痕，眼神冷冽如霜，周身那股杀伐戾气，与牛魔王的粗犷狂放截然不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坐在一起饮酒论道的朋友，反倒像是……积了宿怨的故人。
“阿伽罗哥哥！你终于来了！”
就在此时，罗刹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脸上瞬间绽开喜色，先前因牛魔王与孙悟空争执而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松缓下来。
罗刹女手中还攥着半块泛着幽光的令牌——那是父亲留给她的修罗族信物，方才激活时，本是想召援兵来对付白虎大王，却没想到刚传讯出去，便遇上了重楼与孙悟空，不仅白虎老怪已被挫骨扬灰，连牛魔王的护法之事都被他们一并担下。
即便如此，见伽罗真的赶至，罗刹女心中依旧暖意翻涌——她离开修罗族千年，本以为族中早已将她遗忘，可如今看来，那些兄姐们终究是把她当亲人待，否则，以伽罗这修罗战将的身份，怎会接讯后便马不停蹄赶来？
伽罗闻言，周身的冷意瞬间敛去大半，对着罗刹女微微欠身，声音虽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恭敬：
“公主勿忧，王接到求援令牌，便命我即刻赶来护驾。只是刚入积雷山境，便与这石猴误打了一场，耽搁了时辰，还请公主恕罪。”
“误……误打一场？”
孙悟空握着混元两仪棍的手猛地一僵，金睛里满是错愕，随即脸上涌上一层尴尬的潮红，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两声。他方才只觉身后气息陌生，便不由分说挥棍相斗，哪曾想竟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牛魔王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角余光都未扫孙悟空半分，铜铃大的眼睛转向伽罗，语气虽算不上热络，却少了先前的戾气：
“伽罗，今日多谢你仗义援手，这份情俺老牛记着。随俺回摩云洞一叙，也好尽地主之谊。”
伽罗颔首应下，修罗族战甲上的血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伽罗心中清楚，此行除了护驾，更重要的是完成波旬的交待——将罗刹女带回血海。此事关乎修罗族与积雷山的情分，需得当面与牛魔王好好商议，方能稳妥地带走公主，不拂了双方颜面。
“走吧。”
牛魔王转身，踏起妖云往摩云洞方向走去，魁梧的身影在乱石岗上投下长长的暗影。
罗刹女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孙悟空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终究没说什么，提着裙摆快步跟上牛魔王，赤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很快便消失在山路尽头。
重楼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立在原地的孙悟空——石猴垂着脑袋，混元两仪棍斜斜拄在地上，金睛里没了往日的精光，只剩一片沉沉的失落，连周身的猴毛都似蔫了几分。
重楼忍不住叹了口气，玄金铁扇拍在孙悟空肩上，声音低沉而有力：“老七，别耷拉着脑袋，大哥嘴上硬，心里未必真记恨你，迟早会原谅你的。”
孙悟空缓缓点头，喉间“嗯”了一声，可眉宇间的郁结依旧未散，千年的愧疚哪是一句“会原谅”便能化解的？
重楼见他这副颓唐模样，眉头皱得更紧，玄铁面具下的眼神多了几分决然。
重楼拍了拍孙悟空的胳膊，沉声道：“你在这等着，俺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便朝着摩云洞的方向大步走去——今日这事，他必须跟牛魔王好好谈一谈，总不能让这对结义兄弟，困在千年旧怨里一直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