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北半球异能者协会，东亚分部观测站。
观测站位于长白山深处一座隐秘的山谷中，从外表看只是几栋不起眼的木屋，但地下却有着堪比小型城市的复杂结构。
中央观测室内，巨大的圆形穹顶上投射着整个东亚地区的能量波动图谱。
数以万计的光点在地图上闪烁，大部分是柔和的白色或蓝色，代表着注册在案的、能量稳定的异能者。
偶尔有几个橙色光点闪烁，代表着能力出现波动或轻微失控的个案。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图表东南角——那个刺眼的、不断脉动的深红色光斑。
光斑的位置，精确对应着龙川府。
“能量读数稳定在‘灾难级’阈值以上，波动周期不规则，但总体呈上升趋势。”
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观测员声音发紧，“从爆发初期的‘高危级’到现在的‘灾难级’，只用了三天。这种跃迁速度……协会成立三百年来，只记录过七次。”
观测室中央，站着三个人。
最左边是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把玩着两枚古铜钱。
他是东亚分部的负责人，代号“铜卦”。
中间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气质冷艳的女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佩着短刀。
她是协会的战斗执行官，代号“影刃”。
最右边则是个穿着西式西装、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手里拿着笔记本飞快记录。
他是协会总部的特派观察员，代号“书记官”。
“铜卦先生，您怎么看？”书记官用流利的中文问道，眼睛却没离开那个红色光斑。
铜卦沉默片刻，将手中的铜钱抛起，接住，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血光冲天，煞气盈野。”他缓缓道，“卦象显示……此人已非‘人’。”
“非人？”影刃挑眉，“妖魔化？”
“比那更糟。”铜卦摇头，“妖魔尚有本性可循，此人……卦象混沌，唯见‘执念’与‘毁灭’。他心中只剩两件事：复仇，和寻找某样重要的东西。”
书记官快速记录：“执念型能力暴走，伴随人格解体和现实认知扭曲。危险等级建议上调至‘灭绝级’预案。”
“灭绝级？”影刃眼神一凛，“那可是要出动‘天罡组’的。”
“已经上报总部了。”铜卦叹了口气，“但天罡组目前在北美处理‘深潜者’事件，抽不出人手。总部命令我们先控制局面，至少……不能让他出海。”
“出海？”影刃看向地图，“他要去哪？”
铜卦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系列监控报告：“七日前，龙川府黑水码头仓库，龙尊救出了自己的儿子，但女儿依旧下落不明。根据幸存者的口供，他女儿可能被卖到了海外。之后，龙尊在海岸线一带活动，似乎在寻找出海的船只。”
他顿了顿，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红点：“过去三天，龙川府周边三个秘密走私码头被血洗，十七条船被毁，死亡人数超过两百。所有目击者都描述同样的场景——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带着一个孩子，询问‘去南洋的船’。”
“他要去南洋找女儿？”影刃若有所思。
“不止。”书记官推了推眼镜，“我们的心理侧写师分析，龙尊现在处于‘目标偏执’状态。寻找女儿是他的核心执念，但在这个过程中，任何阻碍、欺骗、甚至只是‘可能知情不报’的人，都会被他视为敌人。换句话说……”
他看向那个深红色光斑：“他现在是一台杀戮机器，而‘寻找女儿’是唯一的启动指令。在这条路上，他会摧毁一切。”
观测室里一阵沉默。
许久，影刃开口：“所以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在他造成更大破坏之前……清除他？”
“理论上是的。”铜卦点头，“但实际操作很难。第一，他现在的实力至少在‘灾难级’中阶，我们分部能调动的战斗人员，最高只有‘高危级’巅峰。第二，他带着孩子，我们不能用大范围杀伤性手段。第三……”
他苦笑道：“他现在在沿海地区活动，那里人口密集，一旦开战，平民伤亡难以估量。”
“那就把他引到无人区。”影刃冷声道，“设伏，围杀。”
“问题是怎么引。”书记官合上笔记本，“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找船，和杀‘坏人’。普通诱饵没用。”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观测台的警报突然响起！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能量爆发！位置……龙川府以东，白沙滩海域！”
铜卦脸色一变，扑到控制台前。
只见地图上，那个深红色光斑骤然膨胀，亮度激增数倍！
紧接着，一连串的橙色、红色警示在各个监测点跳起。
“能量读数突破阈值！达到‘灭绝级’边缘！”
“检测到大规模生命体征消失……至少五十个！”
“海域监测站报告……有船只爆炸！是……是‘黑蛟号’！那艘专门做南洋走私生意的船！”
影刃立刻抓起通讯器：“现场情况！立刻报告！”
通讯器里传来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和惊恐的声音：“报告……这里是海岸巡逻队……白沙滩海域……地狱……简直是地狱……那个疯子……他把整条船的人都……都撕碎了……血……海里全是血……”
“他找到船了？”书记官急问。
“不……不对……”通讯器里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是要找船……他是来……他是来问路的……问‘黑蛟号’知不知道他女儿的下落……船长说了不知道……他就……他就疯了……开始杀人……整条船……一百多号人……全死了……”
观测室里，气温仿佛骤降十度。
一百多人。
一条船。
就因为一句“不知道”。
“他现在在哪？”铜卦沉声问。
“不……不知道……杀完人后……他抱着孩子……跳进海里……不见了……”
跳海？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龙尊虽然强大，但从未表现出水系异能。
跳海不等于自杀吗？
“等等！”观测员突然喊道，“能量读数……在移动！速度极快！方向……东南偏南！他在海里移动！速度……每小时五十节！这不可能！”
每小时五十节，几乎是普通船只的两倍快。
而且是在海里，不借助任何工具。
“他……他在海里怎么呼吸？怎么保持那种速度？”书记官难以置信。
铜卦死死盯着能量轨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血渊……血渊……”他喃喃道，“传说中‘血渊’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化血为气，御气而行’……他是在用异能强行排开海水，制造一个空气腔，然后在海底奔跑……”
“在海底……奔跑？”影刃觉得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对他来说，海水和空气没有区别。”铜卦苦笑，“只要有足够的‘燃料’……”
“燃料？”
“血。”铜卦的声音干涩，“他刚才杀了一百多人。那些人的血……现在都是他的‘燃料’。”
观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不需要船只、不需要补给、可以在海底长途奔袭、而且越杀戮就越强大的怪物。
如果让他这样一路杀到南洋……
“立刻通知所有沿海分部！”铜卦猛地转身，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启动‘红色天网’协议！封锁所有可能的海路！通知南洋各协会分部，准备迎接……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他顿了顿，看向书记官，“给总部发最高优先级报告。申请……启动‘方舟预案’。”
“方舟预案？”书记官手一抖，“那可是应对‘灭世级’威胁的最终手段……”
“你觉得他现在不是吗？”铜卦指着地图上那条正在急速向南延伸的红色轨迹，“等他杀到南洋，杀到人口更密集的地方……你觉得会死多少人？一千？一万？十万？”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常规手段无法阻止他……那么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有些代价，不得不付。”
书记官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警报声响彻整个观测站。
红色天网协议启动。
一场跨越海洋的追猎与拦截，即将开始。
而此刻，在太平洋深处的某个地方——
龙尊抱着虎子，在海底狂奔。
他的周身，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暗红色气罩将海水排开，内部充满空气。
气罩的边缘，不断有细密的血丝流动，那是他在消耗体内储存的血液能量，维持这个“移动气泡”的存在。
脚下，是松软的海沙和偶尔掠过的鱼群。
头顶，是幽暗的海水和偶尔透下的、破碎的阳光。
虎子在他怀里，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神奇的海底世界。
孩子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爹爹现在很厉害，能带他在海里跑，而且……要去找妹妹。
“爹爹，”虎子小声问，“我们还要跑多久？”
龙尊低头看了儿子一眼，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瞬：“很快。”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跑多久。
南洋很大，他不知道丫丫被带到了哪个具体的地方。
但他有一个笨办法——把沿途所有做人口买卖的船、所有相关的人，全都找出来，一个一个问。
问不出来，就杀。
杀到有人说真话为止。
杀到找到丫丫为止。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也是他现在唯一愿意做的事。
“丫丫……”龙尊望着前方无尽的海水，轻声自语，“等爹爹……爹爹一定会找到你……”
他的身影，在海底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色轨迹，如同一条受伤却依然凶猛的血龙，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而在他前进的方向上，一场精心布置的拦截，正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