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遭安静下来,祁郢上前,打横抱起她到寝殿,安放在龙榻上。
许执麓看他。
祁郢半蹲下,“高兴吗?”
她轻嗯。
两人四目相对着,谁也没有眨眼睛,他笑着,伸手环着她腰侧,没有丝毫用力,“我也是,鹿儿,你掐我一下……”
总觉得是梦一样的不真实让他患得患失,怕突然一脚踏空就醒了。
许执麓却没有掐他,而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贴近他,在他满足的闭上眼后,才一点点收了笑,眼里带着一丝残忍,继续沉沦在梦里吧。
温情的吻中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一计三杀的精心布局。
事情还是从她离开见仙楼回到景仁宫那日说起。
她见了秦愫,这个在柳寐眼里因为‘杂血’身份而被祁郢厌弃的女人,在最开始入宫的头年却是深深地被这个事实打击到了,但是很快她目睹了交好的张贵人被人灌药而死的一幕,她躲在暗处丝毫不敢出声……一夜之后她的心性彻底变了,没有比活着,比像个人上人活着更值得她付出一切了。
所以在向许执麓投诚时她说因为一个人的死才真正改变并不是假话。
而在她改变了没多久,也获悉了自己的身份,她的母亲乔氏给她送来了压箱底的秘方,乃是乔氏部落不外传的秘药,又名醉圣散,只要她有一次机会承宠,就用得上的秘药,令对方沉迷于她,再辅于乔氏女子的天生易孕体质,很快就能怀上孩子,诞下皇嗣……
只是秦愫用尽手段也求不来一次机会!
反而在无尽的等待之中迷失……一次次任由欲望沉沦,又凭借着骨子里不甘熄灭的火重新清醒过来。
“我绝不会这样输掉一生,许执麓,你放我走,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秦愫瘦的脱了相,满身都是湿浊之气,像那次一样,跪在她脚边求道,“我若违背此誓言,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轮回——”
许执麓看了她许久,缓缓点了点桌,示意她将桌上的茶水端去吃。
秦愫毫不迟疑高举手郑重端起,极快道,“谢娘娘赐茶。”
然后也不顾烫的一口喝完,当初许执麓往她身上倒了一杯茶,今日赐她一杯还了。
“写下醉圣散的秘方,并留下血誓一封,以你乔氏先祖之名为誓,若违背之,这世上便再无乔氏之血脉存留。”
秦愫咕噜急急咽下茶水,忍着呛咳极力点头,“咳咳,我写……咳咳,我发誓!”
许执麓笑了下,“不必着急,我既许你,就不会改,甚至我还会助你回去乔氏部落,让你大有作为……”
秦愫的眼睛一亮,她母亲是被赶出部落又沦落到大祁来的,而今她若离宫,也决计回不去秦家,若是能回去乔氏部落,那个没有男女之尊,只有实力说话的地方……她有绝对的自信能风生水起!
两人又细细说了一番话,定下五年之约,许执麓才命人秘送她离宫,至于那个冷宫里的秦氏,自然是病故了。
许执麓得到了醉圣散后,并没有犹豫多久就做了决定,以假孕之计,进封贵妃,又令昏君重蹈覆辙沉迷于情爱,且这次更彻底,对她言听计从。
更重要的是彻底断了二皇子对祁昇的地位威胁……这一步能不能成,还得看顺嫔会不会顺利上钩了。
祁郢只觉得抱着怀里人没多久就有些昏昏如醉之感,他将之归咎于她的气息太好闻了,让他陶醉不已,而很快就有股熟悉的暖意在肺腑流转,他熟稔的蹭了蹭许执麓的脖颈,“抱着你又安心又舒服,真好。”
等他缓缓睡着,许执麓长松了口气,从床榻上起身,缓步往后方走去,穿过更衣暗廊,此处有连廊去往后殿,里面有密室和暗道,除了暗金卫进出,连刘金贵都无诏不能入。
但许执麓已经能自由出入,她在这里看到了大量的军械制造秘图,还有火器图,以及祁郢的私印,年少时候的一些器具和玩物,或许是承载着他的特别记忆,还有一柄把手处沾染暗黑血迹的匕首,许执麓拔开又插回去,暗想,这应该是他亲手杀人用过的……
前几次她都是草草浏览而过,今日难得有了闲心,她打算找一找他还藏着的隐秘。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暗格,就在墙壁上贴着的手写行书帖后面,她原本是噙着嘲讽的笑意看某些人连练笔之作都挂起来,但不经意拿下书贴后,墙面细微的凹凸让她意识到找到一处机关了。
许执麓花了一些时间破解关窍,然后才顺利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打开后,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匣子里是一根断了的玉钗。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东西藏在这里?
她无法接受……难道他真的也曾对阿姐有过真心?可若是真的爱过,又怎会凉薄至此!
她突然就泛起一股巨大的恶心,匣子从她手里落地,明明只是寻常的磕碰声,落在她耳里,心里却是沉重的巨响,大到令她耳鸣的程度。
许执麓无法自控的吐了个头昏眼花。
然后跌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一片空白。
滚落的断成两截的玉钗像是在无情的质问着她,谴责着她,又狠狠地剥落了她虚伪的壳,那就是她早已经不是阿姐的小鹿了,她成了最初的自己都唾弃的样子,她失身于害死阿姐的男人,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去交换,她的心动过又恨过,她早已没有了曾经的野性和纯粹,她的心装下权力,充满了算计,还有不知是假意虚情还是斑驳不清的真情,赫然在不知不觉变作了……仇人的样子。
“阿姐……”许执麓捧起两截玉钗,喃喃轻语,“我错了吗……”
是错在从最开始就不要进宫来,还是错在应该藏锋守拙低低调调的养孩子……
可她没有回头路了,就是错了也只能走下去。
或许无法弥补的遗憾就是每个人成长必经之痛,但许执麓内心的煎熬却是谁也无法理解,因为谁也不是她,那个天生野性难驯,极度自尊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