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皮毛往下淌，虎真伏在泥泞的岩缝里，一动不动。他已经在这里趴了将近两个时辰，纯阳之体自然散发出的暖意将身下的积水都蒸得温热，白色的水汽混在雨雾里，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赤离去了多久了？”他低声问，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趴在旁边，皮毛湿漉漉紧贴着身子的老狼灰耳立刻回应：“快一个时辰了，按它的脚程，该有消息传回。”
这里是黑风峡，两侧山崖陡峭，中间一条泥泞小路是通往他们新营地的必经之处。三天前，派出去的巡哨小妖就再没回来过。虎真心里那根弦绷紧了。人族，他嗅到了那股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味。他们扩张的脚步，到底还是引起了注意。
雨更大了，砸在岩石上噼啪作响。就在这时，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崖壁的藤蔓间窜出，轻盈地落在虎真身边，抖落一身水珠。是赤离，一只觉醒了微弱火狐血脉的侦察兵，也是目前他麾下速度最快、最机警的部下。
“君上，”赤离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前面三里，两侧林子，藏着人，很多。弓弩，还有…一种铁疙瘩，带着符文的，我不认识，但感觉很不舒服。”
铁疙瘩？符文？虎真心头一沉。不是普通的猎户或者散修，是宗门的修士，而且是有备而来。他们算准了天气，算准了路线，在这里布下了死亡陷阱。
“具体位置，能标出来吗？”虎真问，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
赤离用爪子蘸着泥水，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飞快地划出简略的地图，几个点被着重标记。“这里，这里，还有这块大石头后面，气息最强，估计是带头的人。”
虎真盯着那泥图，脑子飞快转动。对方占据地利，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硬冲，他或许能凭借纯阳之体杀出去，但跟着他的这几十个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妖族弟兄，恐怕要死伤殆尽。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不能按他们的剧本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一双双在雨水中依然亮晶晶的眼睛，有狼，有熊，有山猫，都是信任他，跟着他离开故土寻找生路的伙伴。
“灰耳，”他点了老狼的名字，“你带五个手脚麻利的，绕到他们侧后的山坡上，不要暴露。等我们这边打起来，你们就弄出最大的动静，吼叫，推石头，装作我们有大部队从后面包抄他们。”
老狼眼神一亮，立刻明白了：“疑兵之计！君上放心，保证闹得跟千军万马一样！”
“石猴，你力气大，带上几个兄弟，去峡谷上游，找些巨石枯木堵住水道，我估摸这雨再下半个时辰，山洪就该来了。听我长啸为号，决堤放水！”
被点名的壮实妖猴龇了龇牙，兴奋地捶了捶胸口，带着几个同样健壮的妖族悄无声息地没入雨幕。
“赤离，你跟我，还有剩下的弟兄，我们‘进’埋伏圈。”虎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
赤离一愣：“君上，这太危险了！”
“不进去，怎么把他们搅乱？”虎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伏而有些僵硬的四肢关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们等着我们懵懂无知地走进去，然后万箭齐发。那我们就把这趟水，彻底搅浑。”
他看向剩下的二十几个妖族战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怕吗？”
一头黑熊精低吼一声：“跟着君上，有啥好怕的！早就想撕碎几个人族修士了！”
“对！干他娘的！”
群情激奋，虽然压着声音，但那股凶悍之气却弥漫开来。
虎真点了点头：“好。记住，进去之后，散开，往林子里钻，别聚在一起当靶子。他们的弓弩和那铁疙瘩需要瞄准，我们让他们瞄不准！贴身，缠斗！让他们知道，在这泥地里，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计划已定，队伍悄然分开行动。
虎真带着主队，不再掩饰行迹，沿着泥泞的小路，看似毫无防备地走向峡谷深处。雨水模糊了视线，四周只有雨声和脚下泥水的噗嗤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每一步，虎真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他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人族气味，夹杂着金属的冷冽和一种…淡淡的灵气波动，来自赤离所说的那种“铁疙瘩”。
就是这里了。
他甚至能听到两侧林子里，那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和弓弦被轻轻搭上的微响。
就在第一支弩箭即将破空的前一瞬，虎真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散开！杀——！”
啸声如同惊雷，在峡谷中炸响，甚至短暂压过了雨声。早已得到指令的妖族战士们瞬间如同炸窝的马蜂，嗷嗷叫着扑向两侧的林地，根本不成阵型，却快得惊人。
“咻咻咻——！”
弩箭还是射了出来，但失去了突然性，大部分都落空了，只有少数几支擦伤了妖族的皮毛，激起愤怒的咆哮。
林子里显然乱了套。惊呼声，呵斥声，兵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他们没想到这群“野兽”不仅不逃，反而主动冲进了埋伏圈，还是以这种毫无章法的方式！
虎真第一个撞进左侧的林地。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人族修士正手忙脚乱地给一个黑沉沉的、刻满符文的铁匣子灌注灵力，看到猛虎扑来，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将铁匣子对准虎真。
“嗡——”
一道炽白色的电光从匣子前端爆射而出！
虎真浑身毛发倒竖，纯阳之体感受到强烈的威胁，体内磅礴的阳气几乎本能地涌动。他没有硬接，而是以一种不符合庞大身躯的灵巧，猛地侧身翻滚。
“轰！”
电光擦着他的脊背掠过，将他身后一棵碗口粗的树拦腰炸断，断口处一片焦黑。
好东西！威力真不小！虎真心头一凛，动作却丝毫不慢，四肢发力，泥水飞溅，瞬间扑到那修士面前。那修士还想动作，一只巨大的虎掌已经带着千钧之力拍下。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短促的惨叫，那修士连同他手中的铁匣子一起被拍飞出去，撞在树干上，没了声息。
虎真看都没看那铁匣子，转身扑向另一个正在张弩的修士。近身，这是对付这些依赖器械和远程攻击的人族最好的办法。
林子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妖族们凭借本能和悍勇，在树木和灌木的掩护下与人族修士缠斗。狼的撕咬，熊的拍击，山猫的迅捷，虽然缺乏章法，但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中，反而发挥了奇效。加上雨水和泥泞，让人族修士们步履维艰，法术的施展也受到了影响。
灰耳他们在后方山坡上也适时地闹将起来，狼嚎熊吼，加上滚落的石块，听起来确实像有大批妖族从后面包抄而来。
“不好！中计了！后面还有埋伏！”
“撤！快撤！”
混乱中，有人族修士惊恐地大喊。
军心一乱，败象立现。
就在这时，虎真仰天长啸，声音穿透雨幕，直达上游。
早已等候多时的石猴听到信号，兴奋地大吼一声：“兄弟们，放水！”
堵住水道的巨石和枯木被猛地推开，积蓄了片刻的山洪如同脱缰的野马，裹挟着泥沙和断木，咆哮着冲向下游峡谷。
正在泥泞中试图重整队伍，或者干脆想要逃跑的人族修士，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惊呼和惨叫声被洪水奔腾的巨响淹没。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虎真站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看着在洪水中挣扎、被麾下妖族逐个解决的人族修士，眼神冰冷。雨水冲刷着他皮毛上沾染的泥点和血污。
赢了，一场漂亮的伏击与反伏击。
但赤离悄悄回到他身边，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君上，清点过了，没有发现带队头领的尸体。那个气息最强的，好像…提前跑了。”
虎真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跑了？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见识了他们的手段，还带走了失败的经验和…仇恨。
他抬起头，望向峡谷之外，雨幕深处，那里是人族势力盘踞的方向。今天的胜利，恐怕只是引来了更强大的恶狼。
“收拾战场，能带走的都带走，特别是那种铁疙瘩。”虎真跳下岩石，声音低沉，“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风雨，似乎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