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管家机器人 re
他们走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
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光溜溜的白钢板。
身后连着幼儿园废墟的那堵厚墙一关上。
屋里除了几个小红警示灯。
其他灯全灭了。
房间黑乎乎的。
悄没声地动了起来。
李峰看林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开口安慰：
“别慌，这就是个电梯，通咱们地下老窝的。”
林水抬头看着头顶无声合拢的隔板。
小声嘀咕：
“……这感觉，跟我住的那个上海设施挺像的。”
地板干净得能当镜子照。
墙也擦得锃亮。
空气新鲜得不像话。
跟外面那个沙土乱飞的废墟比。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舒服得要命。
谁能想到废墟底下藏着这种好地方？
环境变化太猛。
感觉像一脚跨进了另一个世界。
电梯停了。
入口那堵墙左右滑开。
前面是条黑漆漆的通道。
他俩走出去。
通道天花板上的灯。
像被踩亮的感应灯一样。
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等他们走过。
又悄没声地灭掉。
把黑暗甩在身后。
通道尽头是个大点的空间。
左右各杵着一台老掉牙的〈警卫机器人〉。
笨头笨脑的。
专门防外人闯进来。
这俩铁疙瘩本来只配了电击枪。
后来李峰跟嫦娥合伙改了改。
现在也能突突步枪子弹了。
“欢迎回家。”一个死板的电子合成音冒出来。
“我回来了。”李峰应了声。
走到房间最里面那堵墙前面。
墙上头一个装置像眨巴眼似的打开。
露出个红眼珠子似的镜头。
接着射出一道激光。
对着他俩扫来扫去。
扫描的时候。
李峰和林水就老实站着等。
林水虽然吃惊。
但很快安静下来。
饶有兴致地盯着天花板附近墙上架着的那挺机关枪。
机枪现在歇着呢。
感应器也没动静。
“确认李峰先生返回。”
扫描完。
不知打哪儿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接着是短促的“嘀嘀”警报声。
“错误！发现身份不明个体！是否允许通行？”
这次换成了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
跟刚才那女声不是一路。
“允许。”李峰回答。
“正在确认同行者通行权限……”
又一声短“嘀”后。
那女声又回来了：
“欢迎回来，李峰先生。”
那堵墙像缩进地里似的打开了。
前面是个被青白灯光照得透亮的纯白房间。
地上铺着带格栅的钢盖板。
“最好闭眼。”李峰提醒林水。
俩人走进去。
墙在身后无声合拢。
左右墙壁突然呼呼吹起强风。
“这是……”林水有点懵。
“大概是……消毒？”李峰猜。
“啊……消毒啊。”林水明白了。
门后是条铺着软地毯的走廊。
顺着缓坡往下走。
来到一扇白门前。
“我回来啦！我的家！”
不知藏在哪儿的喇叭里。
突然蹦出嫦娥那活泼的嗓门。
林水被这声吓得一哆嗦。
紧张地四处张望。
“没事，是我搭档。”李峰解释。
简单说了下嫦娥是啥。
林水眼睛瞪得溜圆。
眨巴了好几下。
“搭档？……在哪儿呢？”
“一直在一块儿呀。”嫦娥带着点撒娇的调调。
李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
“嫦娥是自主对话辅助电脑。靠我脑子里装的设备，从天上军用卫星给我打辅助。”
“电脑？”林水歪着头。
“对，就是所谓的人工智能。”
“才不是人工智能呢！瞎说！”嫦娥立马抗议。
“是自称人类的人工智能。”李峰更正。
“你！你太没礼貌了！”
“嫦娥女士……一直在帮我们吗？”林水表情有点为难地问。
“那当然！没我罩着，他早被土匪打成筛子了！”
“那、那个，谢谢您。”林水诚心诚意地低下头。
嫦娥那边突然没声了。
“怎么了，嫦娥？”李峰问。
嫦娥清了清嗓子（虽然她没嗓子）：
“咳、咳咳。不用这么客气啦。对，大家都挺拼的，不用谢。”
“不，我真的特别感谢李峰先生和嫦娥女士。这份心意一定要告诉你们。”
“知道啦。完全明白，正常点就行。好吧。”
“好的。”林水笑了。
李峰拉着跟嫦娥聊忘了挪步的林水进了门。
“在这儿脱鞋，不然要被唠叨。”李峰说。
林水眼睛一亮：
“除了嫦娥女士，还有别人？”
“算是有吧，一个挺能叨叨的家伙。”
正说着。
通道那头传来“嘀嘀”的电子提示音。
“那个，这是……”林水目光落在个不到她腰高的小机器人身上。
方头方脑的机身裹着铅灰色装甲。
长胳膊短腿外面包着像手风琴褶的橡胶管。
“是管家机器人。”
那小铁疙瘩连着“嘀嘀”了好几声。
“知道了，鞋脱了。”李峰应道。
结果换来一串表示“不对”的嘀嘀声。
“哦，知道了，不会弄脏的。”李峰改口。
这矮胖的小机器人。
看着像老科幻片里的古董。
脑袋上顶着块显示屏。
上面画着个发火的女人简笔画。
还带动画效果的。
“李峰能听懂机器人说话？”林水很惊讶。
说来也怪。
李峰还真能大概明白这小东西的意思。
“大概吧。”李峰含糊过去，转移话题，“嫦娥，带林水参观下咱们这窝。”
“好嘞！林水，这边走~”嫦娥的声音从通道那头传来。
林水好奇地挪动脚步。
走进铺着干净地毯的走廊。
“你不一起吗？”林水回头问。
管家机器人又“嘀嘀”起来。
“知道了，会盯着不让林水弄脏刚打扫好的房间。”李峰对小机器人说。
小机器人听完。
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到林水后面去了。
“真是的。”李峰嘀咕。
他走进客厅。
卸下背包。
连肩上的步枪一起扔桌上。
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
走到房间深处。
绕过柜台进了厨房。
拉开冰箱拿了瓶水。
灌了几口走回客厅。
接着卸装备。
他扒掉战术背心。
解下挂满弹匣和口袋的腰带。
冲锋枪也放桌上。
想着要不要保养下枪。
但实在累得提不起劲。
松开大腿枪套的皮带。
把手枪也摆桌上。
然后整个人陷进旁边的沙发里。
他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突然有人扯了扯他袖子。
不知啥时候。
那小管家机器人站他边上了。
还“嘀嘀”地叫。
“饶了我吧，累瘫了。”李峰求饶。
机器人又“嘀嘀嘀”一串。
调门还挺低沉。
“知道了，给拿个合适的筐来行不？”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
把桌上那堆装备塞进小机器人推来的塑料筐里。
“里面有枪，小心点。”
机器人用一声长“嘀——”回应。
“行吧，没想到你还会用这种话讽刺人好心啊。”李峰吐槽。
说完重新瘫回沙发。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冒出个笑脸。
拿着块干净抹布擦完桌子。
推着装满装备的塑料筐。
轱辘轱辘滚进走廊深处。
没影了。
说起来。
嫦娥呢？
她很少这么久不吭声。
李峰昏昏沉沉地想着。
在沙发里陷得更深。
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
又传来“嘀嘀”的提示音。
“你来真的？”李峰瞪向小机器人。
可那铁疙瘩一动不动。
大概是太累了。
脑子昏沉。
没注意它啥时候溜回来的。
“你懂的吧？我在外头野了好几天，神经绷得死紧，早累成狗了。”
机器人回了一串急促的“嘀嘀嘀”。
“知道了知道了。”李峰认命地爬起来。
机器人的显示屏上冒出个吹口哨、美滋滋的女人头像。
开始吭哧吭哧打扫沙发。
李峰正想靠墙上歇会儿。
就听见林水的声音：
“这样会被唠叨的哦。”
林水大概是刚洗完澡。
脸蛋红扑扑的。
穿着管家机器人准备的干净白衬衫和黑短裤。
“靠一下又不会脏，它大概把我当细菌了。”李峰抱怨。
“肯定是因为爱干净呀。”林水站得笔直。
“我先洗了澡，谢谢您。”她礼貌地低头。
李峰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在这文明玩完的世界里。
他从没想过能碰上林水这么讲究的人。
这儿的人很少说谢谢。
总觉得别人帮忙是天经地义。
“不客气。”他回了一句。
跟林水聊了几句。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扒掉脏得发黑的战斗服。
扔进管家机器人提前备好的筐里。
久违的热水澡冲得皮肤刺疼。
他拿起香皂搓泡泡。
嫦娥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喂，李峰。我想给林水弄点吃的，行不？”
“当然行。这种事不用问我，你想弄就弄。”
“嗯，知道啦。”
“对了，嫦娥。不是说好我上厕所洗澡的时候，你得断开连接吗？”
“嗯……？有这回事吗？”嫦娥装傻。
“男人的裸体有啥好看的。”
“啊？不，我没看啊！怎么可能看嘛！”
说完。
嫦娥“啪”地断开了连接。
说来也怪。
最近一直跟嫦娥连着。
这一断。
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
很难形容——
像是丢了心里一直住着的另一个意识。
不过这感觉很快就散了。
毕竟人脑子里本来也塞不下两个意识。
他用洗发水洗头。
搓半天没泡沫。
混着沙子的黑水顺着地漏流走。
搓到第三遍。
总算出了泡沫。
把头发彻底洗干净。
他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刷牙。
台子上放着个插着牙刷的塑料杯。
大概是管家机器人给林水准备的？
镜子里。
他的瞳孔微微变色。
泛着点光。
“要是我这么干，那机器人肯定得唠叨。”他嘀咕。
想象着小机器人举着杯子。
“嘀嘀”抗议的样儿。
回到客厅。
林水正跟嫦娥聊着什么。
看他进来。
林水笑了笑：
“吃到了特别好吃的饭，谢谢。”
她正吃着龙国独立研发的〈战斗口粮十七型〉。
旁边还杵着一脸得意（显示屏上）的管家机器人。
“别客气，当自己家，随便点。”李峰说。
“好的，谢谢。”
“我先去睡了。你也累够呛，今天好好歇着。”他把林水交给嫦娥和小管家。
走出房间。
“晚安。”林水的声音追过来。
他回头应了声：
“嗯，晚安。”
幼儿园地下的据点房间不少。
有些地方没数据库管理员权限进不去。
还有医疗室、车库、机器人维修间。
和给人放松的娱乐室。
他走进当卧室用的房间。
启动界面设好警报。
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闻着干净床单上淡淡的花香。
沉沉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