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厚重的合金闸门轰然落下,将狭窄的地牢通道彻底封死,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牢房顶那盏惨白晃动的灯,将扭曲的血色神纹映得更加妖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味几乎实质化,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污物。
“血……月……”
那非人的低语在精神层面持续回荡,如同冰冷的蛆虫在颅内爬行。
迦蓝手中的净化吊坠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她脸色苍白如纸,紧咬着下唇,竭力抵抗着精神污染。
安卿鱼的手指在光屏上快得几乎消失,汗水沿着额角滑落,镜片后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解析失败!规则层级压制!能量强度逼近A级阈值!它在抽取……抽取整个城市地下的污秽能量!”安卿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血色神纹的光芒越来越盛,暗红的线条如同活物般在地面蠕动、膨胀,粘稠的血浆开始向上翻涌,凝聚出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形的轮廓,像是某种尚未成型的、由纯粹污秽构成的肢体!
程实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精神冲击的双重折磨而微微颤抖。他闭着眼,仿佛已经彻底放弃,只是在等待最终时刻的降临。
然而,在那剧烈颤抖的、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袖口内侧,他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幅度,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摸索着。
冰冷的触感。
一小片边缘参差不齐的、带着油腻感的金属碎片。
是那柄餐刀被粗暴拔除时崩飞的一小块刀刃!被他昏迷前死死攥在手里,藏在袖中。
指尖传来被锐利边缘割破的刺痛。
很好,还有感觉。
他需要血,自己的血。
这是启动那点可怜“权限”的钥匙,也是支付“谎言”的……首付。
血色神纹的中心,那翻涌的污秽血浆猛地向上凸起!一只由粘稠暗红血液构成的、没有固定形状的巨爪雏形骤然探出,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朝着地上蜷缩的程实狠狠抓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污秽的残影!
“阻止它!”迦蓝失声尖叫,净化吊坠的光芒瞬间爆发,一道凝实的白色光箭射向血爪!
光箭撞上血爪,发出“滋啦”的腐蚀声响,血爪表面冒起青烟,动作微微一滞,但仅仅被灼烧掉表层的一小部分!那污秽的巨爪带着更狂暴的愤怒,再次加速抓落!
安卿鱼的扫描仪疯狂报警,他试图调用地牢内部的防御符文,但屏幕上跳动着“规则冲突,无法响应”的刺眼红字!
完了!
迦蓝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那污秽的血爪即将触碰到程实身体的刹那!
程实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般的孤注一掷!
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抽出!紧握着那片染着他自己新鲜血液的、肮脏的餐刀碎片!
他没有去挡那足以将他撕碎的血爪。
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那锋利的碎片尖端,狠狠刺向自己那只摸索地面时被割破的手掌!
噗嗤!
锐器入肉的闷响。鲜血瞬间从掌心汹涌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但这还不够!
他沾满血的手掌,没有半分犹豫,猛地按在了身下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不是胡乱涂抹。
他的指尖,蘸着自己滚烫的鲜血,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潦草的符号。
一个歪歪扭扭的、由三道短横组成的箭头!
箭头直指牢房铁栅栏外,那个负责看守地牢、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的守卫!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渗入水泥地的微小孔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
那只狂暴抓落的污秽血爪,距离程实的头皮只有不到一寸!迦蓝射出的第二道光箭正在途中!安卿鱼的手指悬停在光屏的紧急自毁指令上!
程实沾血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榨出的最后一点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扭曲规则的意志:
“守卫……钥匙……在左边口袋。”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以程实按在地上的血手为中心,骤然扩散!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只即将撕裂程实的污秽血爪,动作猛地一僵,凝固在半空!组成它的粘稠血液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哗啦一声散落回地面的神纹之中,溅起一片污秽的血点。
地上那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复杂扭曲的神纹,光芒骤然黯淡、熄灭!如同被掐断了电源。墙壁上渗出的血液也瞬间停止了流动。
精神层面的亵渎低语,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整个牢房陷入一片死寂。
迦蓝射出的光箭失去了目标,擦过程实头顶,钉在后面的墙壁上,消散成光点。安卿鱼的手指僵在光屏上方,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面正疯狂跳动着的污染指数如同雪崩般直线下跌,瞬间归零!仪器嘀嘀的警报声也停了下来,只剩下空洞的嗡鸣。
铁栅栏外,那个负责看守、腰间挂满钥匙的守卫,脸上还凝固着面对突发灾难时的惊骇表情。他下意识地、极其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制服的左边口袋。
鼓鼓囊囊。
他有些僵硬地伸手,探入口袋。
摸出来。
不是他记忆中应该放在右边口袋的通讯器,也不是零钱。
而是一大串沉甸甸的、冰冷的、沾着点灰尘的地牢钥匙!它们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左手掌心,金属的棱角硌着他的皮肤。
守卫彻底懵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串凭空出现在错误口袋的钥匙。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地牢单间。
迦蓝握着净化吊坠的手在微微颤抖,净化光芒早已熄灭,她看着地上熄灭的神纹和散落的污血,又看看那个拿着钥匙发懵的守卫,最后死死盯住牢房里的程实,清澈的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
安卿鱼缓缓放下光屏,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程实穿透。他推了推眼镜,动作有些僵硬,似乎在消化这违背一切逻辑的现象。
程实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因为刚才那一下爆发而剧烈地痉挛着。他按在地上的那只手掌,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地面。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气。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指向栅栏外那个拿着钥匙、呆若木鸡的守卫。
然后,在迦蓝和安卿鱼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程实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猛地收拢成拳!
仿佛隔空捏碎了什么东西。
啪嗒!
一声清脆的金属碎裂声响起。
守卫左手掌心里,那串沉甸甸的、冰冷的黄铜钥匙,其中最大的一把、象征着地牢主通道闸门控制权的那枚钥匙,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
钥匙的头部和柄部分离,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两声空洞的脆响。
守卫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剩下的钥匙扔出去。
程实的手无力地垂下,瘫软在血泊旁。他侧过头,涣散的目光透过铁栅栏的缝隙,落在安卿鱼和迦蓝震惊未消的脸上。
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拉扯出一个虚弱到极点、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力量感的惨淡笑容。
破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现在……”
他咳出一小口血沫,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你们……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