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梁上的时间仿佛被冻结，又仿佛被无限拉长。江辰如同一尊覆盖着尘土的雕像，与身下冰冷扭曲的钢结构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防护面罩后缓缓移动，扫描着下方购物中心中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规律的敲击声持续传来，像一颗顽强的心脏在废墟的尸骸中微弱跳动，指引着方向，也散发着诱人踏入陷阱的危险气息。
那被监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随着他在高处停留的时间越久，变得越发明晰。它并非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而是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整片废墟都是一个活物，正用无数无形的复眼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是“猎杀者”那诡异的生物信号网络？还是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个穿着伪装服的身影所属的势力？江辰无法确定，但本能告诉他，停留的每一秒，风险都在累积。
他必须做出抉择。是继续观察，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或更多的信息？还是立刻行动，赌一把下面的人值得拯救，赌一把自己能在那无形的监视网络合拢前，带着人（或信息）杀出去？亦或是……就此撤退，将风险和不确定性关在门外，如同老张所期望的那样？
撤退的念头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不到半秒，便被强行摁下。老刘牺牲换来的样本带来了突破性的发现，阿明的情报让他们看清了敌人的进化。风险与机遇，在这末世如同双生子，从未分离。下面那个敲击信号，是他主动出来寻找的“火种”，不能因为恐惧就轻易放弃。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锁定在下方那片被杂物半掩、透出微弱光线的区域。光线似乎来自某种自制的电池灯，光线摇曳不定。敲击声……他凝神细听，试图分辨其中的规律。不是SoS通用求救信号，更像是一种……更复杂的、带有特定含义的代码。他前世接触过一些抵抗组织的暗号，但这里的节奏和停顿方式都很陌生。
不能再等了。
江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行动。他没有直接跃下，而是如同灵猫般，沿着钢梁向更靠近光源侧上方的一处坍塌形成的平台移动。那里视野更好，也更容易在情况不对时快速脱离。
他的动作极轻极慢，每一次落脚都经过精心计算，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声响。高空的风更疾，吹动着他的防护服，发出细微的猎猎声，被他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终于，他抵达了预定位置，伏低身体，向下望去。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光源来自一个用破烂帐篷和倒塌的货架勉强搭成的狭小空间，入口处堆满了桌椅和碎混凝土块作为障碍。一个身影蜷缩在里面，背对着江辰的方向，正用一根金属管有节奏地敲击着一块扭曲的金属板。那人穿着破烂不堪的民用防护服，上面沾满了污秽，身形看起来有些瘦弱。
就在江辰仔细观察时，那敲击声突然停顿了一下。里面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望向江辰所在的大致方向！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和面罩，江辰依然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瞬间爆发的惊恐和警惕。那人迅速抓起靠在旁边的一根削尖的钢筋，对准了上方，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被发现了？江辰心中一惊。他的潜行已经足够小心……是声音？还是……那种被监视感并非错觉，下面的人也能感觉到，并且误以为是他？
不能再犹豫了。
江辰缓缓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代表“友好”、“停止”的通用手势（尽管在末世这手势的效力存疑），同时，他用尽可能平缓、不带威胁的语气，透过面罩的扬声器，将音量压到最低，开口说道：“我没有恶意。听到你的信号。”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购物中心内部引起微弱的回音。
下面的人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钢筋握得更紧，但没有立刻攻击，也没有发出尖叫。那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江辰所在的方向，似乎在极力分辨。
“你……你是谁？”一个沙哑、干涩，但依稀能听出是年轻男性的声音传来，带着极度的不信任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公司’的人？还是……‘净化派’的疯子？”
“公司”？“净化派”？两个陌生的名词让江辰心头一动。这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外面的幸存者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都不是。”江辰冷静地回答，保持着姿势不动，“只是一个避难所的搜寻者。你的信号很特别，不是标准求救码。”
下面的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身体，但钢筋依旧指着上方：“你怎么证明？‘公司’的人最擅长伪装！”
“我无法证明。”江辰坦诚道，“但我如果是‘公司’或者你说的‘净化派’，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或者被带走了。我不会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这个逻辑简单而直接。下面的人再次沉默，显然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江辰佩戴的耳机里，传来林薇压得极低、却带着急促的声音：“江辰！小心！我们监测到你所在区域西北方向，约两百米处，有高速生物信号接近！特征……匹配度85%以上，是‘猎杀者’！至少两只！它们在朝你的方向移动！”
几乎是同时，江辰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种冰冷的、被锁定的感觉骤然变得清晰而尖锐！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背心！
它们来了！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还是早就埋伏在周围，等待时机？
“它们来了！”江辰不再犹豫，对着下面低喝道，“不想死就跟我走！现在！”
下面的人显然也感觉到了危险临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了一眼江辰，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简陋的避难所，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就凭我是你现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江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留下来，必死无疑！跟我走，还有一线生机！选择！”
没有时间再废话了！江辰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那种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利爪刮擦混凝土的声音，正在快速靠近！
下面的人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妈的！信你一次！”他猛地踹开挡在身前的部分障碍，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爬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钢筋，背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十分破旧的背包。
江辰不再耽搁，从平台边缘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动作干净利落。“跟我来！快！”
他选择的撤退路线并非来时的原路，那太可能被堵截。他凭借之前在高处的观察，指向购物中心另一侧一个相对完好的消防通道入口。
两人一前一后，在布满瓦砾和废弃物品的地面上狂奔。身后，“猎杀者”那特有的、混合着电子音和野兽嘶吼的叫声已经清晰可闻，并且正在迅速逼近！
“左转！进通道！”江辰吼道，同时回身，手中的步枪喷出火舌，朝着身后追来的方向打出一个短点射，不是为了击中，而是为了迟滞！
子弹打在墙壁和立柱上，溅起一串火花和碎屑。追兵的速度果然微微一滞。
那个年轻人（现在能看清他大概二十出头，脸上满是污垢和疲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消防通道。江辰紧随其后，再次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