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内，李静老师——或者说，那具被病毒彻底支配的躯壳——的疯狂撞击终于停止。不是因为它力竭，而是因为林薇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手指的颤抖，通过气动注射系统，将远超安全剂量的强效镇静剂射入了其体内。那具扭曲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最终瘫软在束缚带上，只剩下喉咙深处偶尔溢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气声。观察窗上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提醒着每个人，危险从未远离，它可能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形式，从内部爆发。
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孩子们被严格限制在远离隔离区的核心生活舱，但那种无声的恐惧如同病毒般在狭窄的空间里传播。小雅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她亲眼目睹了李老师如何从一个保护者变成怪物，这对她幼小心灵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林薇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近乎自虐地分析着从李静体内提取的最新病毒样本。催化物质的痕迹更加明显，病毒的结构变得更加复杂、更具侵略性，甚至表现出某种…环境适应性。它似乎在根据宿主的身体状况和外部压力进行微调。这不是自然进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残酷的生物武器优化实验。而他们，连同李静，都是这实验中的小白鼠。
“我们需要更高级别的生物隔离措施，”林薇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麻木，“现有的防护可能…不够。而且，我们必须考虑…终极方案。”她没有明说，但江辰明白——“终极方案”意味着在情况彻底失控前，处理掉隔离室里的那个“它”。这个念头像一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知情者的心头。
江辰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在主控台前，目光落在外部环境监测数据上。辐射水平在缓慢下降，但仍处于危险区间。更令人不安的是，大气中的生物颗粒物浓度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似乎有新的病毒气溶胶源在被激活。凯因和“奥林匹斯”并没有因为一次失败的进攻而停下脚步，他们的“净化”或者说“筛选”仍在继续。
资源危机迫在眉睫。老张报告，手工滤芯的过滤效果远低于预期，储备的洁净水最多再支撑三天。柴油短缺使得他们不敢轻易启动大功率设备，安全屋内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呵出的白气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可见。食物配给已经减到维持基本生存的底线，孩子们的哭声少了，不是因为适应，而是因为连哭闹的力气都在流失。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江辰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召集了老刘、老张和老陈，“净水是关键。老张，我记得北面五公里处，有一条地下暗河的支流标记，核爆前那里有一个小型地质监测站。”
老张在电子地图上快速定位，眉头紧锁：“是有标记，但那片区域靠近旧城区边缘，感染者和辐射都不容乐观。而且，监测站就算没塌，里面的设备也早就…”
“我们需要冒险。”江辰打断他，眼神锐利，“不是为了找到完美设备，而是为了找到可能用的零件，甚至是资料。老刘，你和我去。老张，老陈，你们守家，确保万无一失。”
决定已下，无人反对。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微弱的可能性都值得用生命去赌博。
准备过程迅速而安静。江辰和老刘检查着武器和防护装备，这次他们需要轻装简行，速度至关重要。林薇默默地将仅存的几支高效抗辐射药剂和紧急医疗包塞进他们的行囊。
“小心。”她看着江辰，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观察窗上的裂痕和李静的变异，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面的世界变得多么致命。
江辰点了点头，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合金大门再次开启，外面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世界。这一次，没有了孩子们的拖累，但任务的风险丝毫未减。江辰和老刘如同两道幽灵，快速穿梭在废墟之间，利用残垣断壁和扭曲的金属骨架作为掩护。
五公里的路程，在和平时代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散步，此刻却如同穿越雷区。他们遭遇了三波小规模的感染者，这些怪物的行动似乎比之前更加敏捷，感知也更敏锐。江辰注意到，其中几个感染者的体表也开始出现微弱的、类似李静早期的幽蓝色纹路。
病毒的进化，在外界同样在进行。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辐射热点，绕过曾经是繁华商圈、如今只剩残骸和游荡怪物的危险区域。一个小时后，那座半埋在地下的地质监测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它比想象中保存得要好，虽然入口被坍塌的混凝土块部分掩埋，但侧面的一个通风井似乎可以进入。
就在两人准备靠近时，老刘猛地拉住江辰，指了指监测站屋顶。那里，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碎石块的物体，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红光。
“信号标…”老刘压低声音，脸色难看，“不是官方的制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是“秃鹫”？还是…其他幸存者？亦或是，“奥林匹斯”的又一个观察点？
江辰的心沉了下去。希望似乎总是与危险相伴而生。他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散开，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着监测站及其周围。没有看到明显的守卫，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现。
是进，还是退？
进去，可能找到解决水危机的关键，也可能落入陷阱。
后退，安全屋内的生存倒计时将继续无情流逝。
江辰的目光扫过那片死寂的废墟，最终定格在地质监测站那幽深的入口。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了通风井的方向。
抉择的时刻，再次来临。而这一次，赌注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命，更是安全屋内所有等待希望的人的未来。废土之上，每一次回响，都可能既是生机，也是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