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裂口扩大了。
金光直射下来，照在护山结界上，像一柄烧红的刀压在玻璃上。
结界没碎，但边缘开始抖。
不是风刮的，是里面的人站着不动，它自己在抖。
我嘴里还含着半枚果核壳。
壳边沾着血，也沾着金粉，还有点刚才踩碎的净化符灰。
我咬了一下。
咔。
声音不大，但脚下石碑震了一下。
墨无涯站在我斜后方三步远，没动。
他面具彻底没了，左边脸烂得能看见骨头，右边脸还在笑，嘴角翘着，纹丝不动。
青玉峰主悬在半空，酒葫芦嘴朝下，一滴酒都没漏。
他盯着佛国方向，喉结上下动了动。
我低头看了看左手。
掌心躺着一枚青铜蛇鳞，烫手。
不是烛九阴给的，是我自己从断剑鞘缝里抠出来的。
它本来贴在剑身上，今天突然松了。
我把它攥进手心，鳞片边缘割破了皮，血混着热气渗出来。
七十二处灵枢节点同时嗡了一声。
不是响，是闷。
像有人在地底敲了一口锈钟。
我脚边石缝里开始往外冒黑水。
不是血，是灵液，黏稠，泛蓝光，一滴一滴往下淌。
每滴落地，就炸开一朵小火苗。
火苗里浮出两个字：崩、裂。
我没管。
只是把嘴里的果核壳吐出来，用拇指搓了搓。
壳碎了，粉末混着唾液，在指尖发亮。
我抬手，往空中一扬。
粉雾飞出去，没散。
它贴着结界内壁往上爬，像一群蚂蚁搬着金砂。
金光劈下来时，粉雾迎上去。
没炸。
只是裹住了金光。
金光变慢了，像被棉布包住的棍子，砸在结界上，咚——
结界晃得更厉害。
墨无涯终于动了。
他抬手，想抹脸。
手抬到一半，停住。
他指头尖开始发黑，一节一节往上爬。
不是中毒，是阵反噬。
中枢阵正在崩。
不是被砸崩的，是它自己在崩。
我早把三十三只噬魂蛊母体送进了七十二处灵枢。
它们不吃灵核，只啃阵纹。
啃一口，阵纹就松一分。
啃三口，阵基就歪一寸。
现在，它们吃饱了。
正打嗝。
我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的，是脚底板传上来的震动。
咚、咚、咚。
像心跳。
我咧嘴一笑。
青玉峰主忽然开口：“小十七，撑住！”
我没回头，只是把剩下半截果核壳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师尊，崩阵才有趣。”
话音刚落，我瞳孔里金线暴涨。
不是变粗，是变长。
一直拉到眼角，像两道刻进去的刀痕。
墨无涯猛地抬头。
他左眼已经瞎了，右眼却睁得极大。
他看见我眼睛，喉头一动，想说话。
没说出来。
他右嘴角那十五度弧度，第一次往下垮了半分。
我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朝天。
不是结印，不是掐诀。
就是伸手。
掌心朝上。
黑水顺着我脚踝往上爬，沿着小腿，爬上膝盖，停在大腿根。
它不疼。
只是凉。
我低头看。
黑水表面浮出细密金点，一闪一闪。
那是噬魂蛊在呼吸。
我数了三下。
一。
二。
三。
我掌心猛地一握。
“轰——”
不是爆炸声。
是七十二处灵枢同时塌陷的声音。
像七十二块砖，齐齐断成两截。
黑水炸开。
不是溅，是喷。
喷成一张网，罩住整个中枢阵范围。
网上全是金点，密密麻麻。
金点连成线。
线连成字。
字是：枢、涅、裂、崩、跨。
最后一个“跨”字刚成形，整张网往下一沉。
不是掉地上。
是沉进地里。
地没裂。
只是颜色变了。
青石变黑，黑中透金。
我脚下的镇穹阵眼，原本画的是楚昭然三个字。
现在，字没了。
只剩一个“跨”字，嵌在石心。
墨无涯膝盖一弯。
没跪。
是腿软了。
他撑住地面，手指插进黑水里，水立刻缠上他手腕，往胳膊上爬。
他没甩。
只是看着我。
我吐出最后一粒果核渣，用舌头顶到左边牙龈底下。
有点硌。
青玉峰主酒葫芦终于动了。
不是砸下来，是转了个圈。
葫芦嘴朝我这边偏了三分。
他没说话。
只是把葫芦口对准我后颈。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等我回头。
我没回。
只是把左手摊开。
掌心那枚青铜蛇鳞，正在发红。
不是烫，是活了。
它在跳。
一下，两下。
和我脚底的震动同步。
我数到第七下时，鳞片突然一翻。
背面朝上。
上面刻着三个字：该、反、攻。
我笑了。
不是咧嘴，是嘴角抽了一下。
墨无涯右眼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动。
动不了。
黑水已经漫过他腰。
我往前走了一步。
不是冲他。
是冲结界。
结界外，红云翻滚，金光更盛。
诵经声停了。
不是结束。
是换调。
新调子更低，更沉，像千人一起咽下一口血。
我抬脚，踩在结界金光上。
金光没破。
只是凹下去一块。
像踩在水面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鞋尖。
灰袍破洞里露出半截脚踝。
脚踝上有道疤。
三师姐去年缝衣服时扎的。
我记得她说：“你再装疯卖傻，下次我缝你嘴。”
我没回她。
现在，我想起来了。
我舔了舔嘴唇。
嘴里有股铁味。
我把右手伸进灰袍破洞，摸出一个小布包。
青玉峰主昨夜塞给我的醒酒糖。
我剥开油纸，倒出一颗。
糖是琥珀色的，带点金星。
我含进嘴里。
糖没化。
只是硬。
我咬了一下。
咔。
糖碎了。
同一瞬，结界外红云中心，一道黑线炸开。
不是光。
是裂。
佛国祖庙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钟声，不是鼓声。
是佛像肚子里，什么东西醒了。
我咽下糖渣。
抬眼。
金光正撞在结界上。
我张嘴，说：
“现在，该我……”
墨无涯右眼流出血。
血不是红的。
是黑的。
黑血滴在地上，没渗。
弹了一下。
像水珠。
我盯着那滴血。
它弹起，又落下。
落在我的鞋尖上。
我低头。
血在鞋尖上慢慢铺开。
像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