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灰落在脸上，有点烫。
我坐在地上，靠着那把剑。左眼空着，右眼看东西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掌心有血，已经结了冰，又裂开，新的血流出来，滴在剑柄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远处地面开始发红，一道道细纹从废墟里爬出来，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有了水流。那些纹路连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阵，中心就在我面前。
我没有动，但手指蜷了一下。
第一张纸从天上飘下来，焦黄，边角卷曲。上面写着几个字：“此人命格逆天，必遭大劫。”
接着是第二张：“九死一生，其势难挡。”
第三张：“改命一次，损寿十年。”
一张接一张，全是关于我的卦文。它们不是掉下来的，是自己飞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空中很快布满旧纸，密密麻麻，像一场不会落下的雪。
然后，火起了。
每一张纸都自己烧起来，火焰是赤色的，边缘泛着金光。火不往四周蔓延，只往上聚。热浪冲天，冻结的空气开始崩裂，咔嚓声不断响起。
人影从火中走出来。
白发，赤裙，手里握着一支笔，通体燃烧。
她落地时没有声音，但整个战场的温度变了。星霜剑上的冰开始融化，滴水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洛昭站在我面前，低头看了我一眼。
她没说话，抬起手，把燃烧的笔尖点在我的眉心。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第一次见她是在校门口，她穿着黑风衣，手里拿着一叠纸，说我今天不能走这条路。我没听，结果差点被车撞。
后来在教室，她当着全班人的面说我会在三天内出事。大家都笑，我也笑。可那天晚上我就被人堵在巷子里。
还有一次在秘境，她撕了一张卦纸，硬生生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事后吐了血，还骂我是个麻烦精。
每一幕都清晰得不像回忆，而是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收回笔，转身走向战场中央。
高空中有一道裂缝，很淡，几乎看不见。但我知道里面有人。慕容白还没死透，他的意识还在那里，像一根线吊着，等着重新连接身体。
洛昭抬头，举起手中的笔。
“我洛昭，推演万卦。”她的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算过生死，算过因果，算过天地变局。”
她顿了一下，嘴角扬起。
“唯独算不准你。”
话音落下，她把笔扔向天空。
笔在半空炸开，火海倾泻而下，直接罩住那道裂缝。火焰缠上时空囚笼的残骸，原本透明的结构变得通红，像是被烧化的玻璃。
裂缝剧烈震动，一个人影被迫显现。
慕容白的身体半虚半实，机械与血肉混杂，胸口那个暗红色的心脏还在跳。他想逃，但火已经封住了所有退路。
“你不可能杀得了我！”他在火焰中吼，“我是规则的一部分！是时间的产物！”
洛昭站在地上，望着他，语气平静：“你说得对。你是规则，是时间，是命运安排的棋手。”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
“可你忘了——我就是玩卦的人。”
火焰猛地收缩，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火中浮现出无数画面，都是她画过的卦象。有的写着他会死，有的写他会活，有的写着她替他改命的代价。
那些卦象一张张燃烧，化为灰烬。
她站在原地，头发被热风吹乱，皮肤开始发白，像是纸张褪色。
我知道她在付出什么。
她不是在用力量战斗，是在用自己的命去烧别人的命。
火势越来越强，慕容白的惨叫也越来越尖锐。他的机械部分开始熔化，血肉一块块剥落，最后连灵魂都被点燃，变成青烟消散。
“你们……赢不了未来……”这是他最后一句话，断在风里。
火焰慢慢变弱。
洛昭的身体也开始变化。她的手臂变得透明，皮肤像灰一样往下掉。她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离我不远。
我想站起来，手撑着剑，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她抬起头，笑了。
还是以前那种样子，带点嘲讽，又有点得意。
“喂，杨俊。”她声音小了，但清楚，“这次，本姑娘算到自己的结局了。”
她说完，慢慢抬起手，朝我伸过来。
我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她的手指碰到我的皮肤时，已经没有温度。
一笔，一划。
她在我的掌心写字。
第一个点落下，指尖微微抖。
第二横，稍微用力了些。
第三竖，停顿了一下，像是喘了口气。
最后一横收尾。
字写完了。
她的手垂下去，整个人往后倒。
我没有接住她。
她倒在地上，身体开始碎裂，像干枯的叶子被风吹散。白发先消失，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是脸。
风把她的灰吹起来，散在空中。
那支燃烧的笔也掉了下来，落在她原来的位置，碎成几段。
火熄了。
战场上只剩下我和那把剑。
右眼还能看见东西，但越来越模糊。左眼还是空的，风吹进去也没感觉。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有一个字。
永。
我盯着它看，很久。
然后慢慢合拢手指。
剑身上的水还在滴，一滴，两滴。
远处的地缝还在冒红光，但已经很弱。空中没有纸了，也没有火。
我靠在剑上，坐直了些。
风又起来了，吹得碎石滚动。
我的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下。
那个字还在，烫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