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气氛有些微妙。
法正率先开口：“孙权此人，反复无常，毫无信义可言。”
“当年他背刺云长，夺我荆州，如今见我军光复长安，便又摇着尾巴过来示好。”
“依我看，不必理会，甚至可以派人去江东散播谣言，搅乱其内部，让他自顾不暇。”
法正的话，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声。
对东吴的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诸葛亮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着羽扇。
刘备看向他：“孔明，你怎么看？”
诸葛亮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一揖。
“亮以为，可封。”
此言一出，李严和法正都皱起了眉头。
诸葛亮不急不缓地解释：“我军虽光复长安，但连年征战，兵士疲敝，钱粮损耗巨大。”
“关中之地，十室九空，百废待兴，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元气。”
“此时，我们最大的敌人，依旧是北方的曹魏。”
“孙权求封，是想稳住我们，好让他腾出手来，安心对付曹丕。这与我们的国策，并不冲突。”
“给他一个王位，换来三五年的安稳发展，这笔买卖，划算。”
“至于日后……”诸葛亮顿了顿，“待我大汉兵强马壮，天下归心，他一个区区吴王，是臣服，还是覆灭，只在主公一念之间。”
诸葛亮的话，是从大局出发。
先稳住东吴这个盟友，集中力量对付主要矛盾——曹魏。
李严不认同的说到：“军师，孙权此人，毫无信义，就算我们封了他，他也未必会安分守己。”
“他今日能为王位背刺曹操，明日就能为更大的利益，再来背刺我们。”
诸葛亮笑了笑：“正因他唯利是图，所以我们才要用‘利’来捆住他。”
“一个王位，就是我们抛出去的骨头。他想吃，就得听话。”
两派意见，争执不下。
刘备揉了揉太阳穴，长途跋涉和连番大战，让他的精力大不如前。
他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下首，一直没说话的刘禅。
“阿斗，你的看法呢？”
刘禅站起身，先是对着诸葛亮和李严等人行了一礼。
“诸位叔伯的道理，都有可取之处。”
他没有直接站队，而是先肯定了所有人。
“儿臣以为，孙权的这个王，可以封，但不能这么轻易地封。”
“哦？”刘备来了兴趣。
刘禅清了清嗓子。
“第一，想要王位，可以，拿功劳来换。”
“他孙权不是想当王吗？那就让他出兵北上，去打曹丕的青州，或者兖州。”
“他打得越狠，消耗曹魏的力量越多，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就越充裕。”
“等他打出了实打实的战功，我们再以天子之名册封他，这叫论功行赏，名正言顺。天下人，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招高啊。
让孙权去当免费的打手，去和曹魏死磕。
赢了，曹魏被削弱，蜀汉册封孙权，不亏。
输了，孙权被削弱，蜀汉看热闹，血赚。
法正的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刘禅继续说道：“第二，封赏的时机，也很重要。”
“我们现在不急着答复他，就拖着。”
“等到什么时候封最合适？”
刘禅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等到父王您，继承大统之后。”
“到那时，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汉天子。他孙权再来求封，就不是盟友之间的请求，而是臣子对君父的乞求。”
“他得派最隆重的使团，带着最丰厚的贡品，来到长安，对着您三跪九叩，请求您册封他为吴王。”
“如此一来，我大汉天威浩荡，君臣名分一定，天下正统，尽归于我。”
刘禅说完，躬身退回原位。
所有人都被刘禅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权谋，而是阳谋。
是站在天下正统的制高点上，对孙权进行的一次降维打击。
刘备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孔明，你看阿斗此计如何？”刘备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诸葛亮手里的羽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对着刘禅，深深一拜。
“世子之谋，深谋远虑，臣，自愧不如。”
……
洛阳。
曹丕的车驾，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驶入了魏王宫。
他没有急着处理政务，而是第一时间召见了司马懿。
密室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父王，崩于西征途中。”曹丕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司马懿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如今，刘备那厮，挟天子光复了长安，天下舆论，于我不利。”
曹丕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仲达，你说，这天下，该如何坐稳？”
司马懿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大王继承王位，乃是理所应当。”
“但若想更进一步，则绕不开长安那位。”
曹丕哼了一声：“一个将死的老头子，和一个黄口小儿扶持的伪帝，能奈我何？”
“大王。”司马懿的声音，如同冰块相击，“天下人看的，不是那位陛下的死活，而是‘禅让’二字。”
“大王以武功定天下，不如武王。若无一个名正言顺的禅让大典，终究难以服众，会被天下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曹丕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他爹曹操是自己打的天下，他不是。
他更像是一个继承者，一个守成之人，合法性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可真的天子在刘备手里，他随时能让天子下诏，传位于他。”曹丕说出了困境。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司马懿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在耳语。
“我们可以宣称，陛下……已经驾崩了。”
曹丕的瞳孔猛地一缩。
司马懿继续说道：“就说，关羽围攻许都，城中受惊，陛下旧疾复发，不幸宾天。”
“我们为他上谥号，就叫‘孝献皇帝’。”
“然后，我们再立一位新君。”
“谁？”
“山阳公，刘懿。”司马懿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懿，汉献帝的儿子，一直在曹魏的严密监控之下。
曹丕瞬间明白了司马懿的毒计。
他不需要一个真的汉献帝。
他只需要一个能安安稳稳走完“禅让”流程的傀儡。
如此一来，刘备手里的汉献帝，就成了“假货”。
而他曹丕，则成了拥立新君的头号功臣。
接下来，无论是让这个小皇帝禅让，还是发生点别的什么意外，主动权都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这一招釜底抽薪，简直绝了。
“好，好一个金蝉脱壳！”曹丕忍不住拍案叫绝。
他看着司马懿，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隐忍恭顺的臣子，心到底有多黑。
“就按你说的办！”
“立刻以魏王之名，向天下发丧！”
“就说，孝献皇帝，驾崩了！”
一道晴天霹雳，从洛阳炸响，迅速传遍了整个天下。
当这道丧报快马加鞭送到长安时，刘备集团正在商议如何回复孙权。
信使冲进大殿，带着哭腔高喊：“报——”
“洛阳急报！魏王曹丕矫诏，称……称陛下已于许都驾崩！”
“什么？”
“放屁！陛下明明在长安！”
“曹丕小儿，安敢如此欺天！”
李严气得拔出剑，一剑将旁边的案几劈成两半。
刘备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曹丕会来这么一招无耻之尤的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