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苔原仿佛没有尽头，死寂中潜藏着令人心悸的蠕动感。
四人不敢停留，朝着那隐约的水流声疾行。
脚下的苔藓湿滑粘腻，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下方钻出。
王起走在最前，断界之刃虽未出鞘，但刀意已如无形的蛛网般散布四周，感知着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
他内腑的伤势在强行催动力量后隐隐作痛，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在黑暗中狩猎的孤狼。
慕容九与王磊一左一右护着白素，皆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素紧咬着下唇，掌心的印记虽未发光，却传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感，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苔原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流。
河水并非清澈，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融化了黑玉般的漆黑暗流，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水面不起丝毫涟漪，却散发着比苔原更甚的阴寒死气。
河面上漂浮着缕缕淡灰色的雾气，凝而不散。
水流声，正是从这冥河般的暗流中传来，低沉呜咽，似有无数冤魂在河底哭泣。
河对岸，依旧是一片被幽绿苔藓覆盖的区域，但隐约可见一些嶙峋怪石的轮廓，以及更远处，似乎有一座巨大的、如同兽口般张开的山洞入口。
“要过河。”
王起停下脚步，凝视着漆黑的河水。
神念探入河中，竟如石沉大海，被一股强大的阴性能量吞噬，根本无法感知河水的深度和河底的情况。
这河，绝非善地。
“这水……好重的死气。”
慕容秀眉紧蹙，紫霄雷元天性至阳至刚，对此地阴寒气息感应尤为敏锐，“恐怕寻常舟楫难以渡过的。”
王磊走到河边，捡起一块石头投入河中。
石头无声无息地沉没，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
“连个响动都没有，这河邪门得很！”
就在这时，白素忽然指着河面，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看……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平静的河面上，那灰色的雾气缓缓凝聚，竟逐渐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这些人影缥缈不定，面目不清，但都保持着一种挣扎、痛苦的姿态，在河面上无声地漂浮、沉浮，仿佛是被禁锢在河水中的亡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几道灰影，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缓缓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眶“望”向了岸边的四人。
虽然没有实质的目光，但一股冰寒刺骨的怨念却如同实质般袭来，让人神魂都为之战栗。
“是河中的怨灵！”
慕容九低呼，紫电剑已然出鞘半寸，雷光闪烁，驱散着靠近的阴寒怨气。
王起眼神一冷。
这些怨灵并非实体，寻常物理攻击效果甚微，但它们蕴含的怨念却能侵蚀心神，甚至将生人拉入河中，同化为它们的一员。
“紧守心神，勿被怨念所乘。”
王起沉声道，同时一步踏前，挡在众人与冥河之间。
他并未立刻出手，这些怨灵似乎受某种规则限制，无法轻易离开河面。
然而，事情并未如此简单。
河面上的灰影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眼前的河面。
它们发出的无声哀嚎汇聚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王磊和慕容九不得不运功抵抗，脸色发白。
白素更是摇摇欲坠，眼中开始出现幻象。
突然，河中心的水流开始加速旋转，形成一个不大的漩涡。
漩涡之中，一道凝实得多的暗影缓缓升起。
那暗影依稀能辨出人形，身披残破甲胄，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戟，眼眶中燃烧着两点猩红的光芒。
它散发出的威压，远超那些普通怨灵，已然接近实体化！
“守河之将……”王起目光凝重。
这东西，才是渡河真正的阻碍。
那暗影将军抬起手中长戟，指向王起，一股冰冷的杀意锁定而来。
它胯下，竟由黑水凝聚出一匹骷髅战马的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踏波而行，朝着岸边冲来！
所过之处，河面上的灰影纷纷避让。
“我来！”
王磊怒吼一声，独臂持刀，赤阳内力催至巅峰，就要迎上。
他不能总是依赖兄长。
“退下！”
王起低喝一声，语气不容置疑。
这暗影将军非比寻常，其力量本质与这冥河一体，王磊的赤阳功虽能克制阴邪，但境界差距太大，贸然上前凶多吉少。
眼看暗影将军策马冲近，长戟带着撕裂灵魂的阴风直刺而来，王起终于动了。
他依旧没有拔刀。
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那冲来的暗影将军，虚空一握。
刹那间，以暗影将军为中心，方圆数丈内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
河水凝固，灰影僵滞，那冲锋的骷髅战马和将军的身影，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动作变得极其缓慢，那猩红的眼芒中首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王起的手掌缓缓合拢。
那被凝固的空间随之急剧压缩！
暗影将军连同其坐骑，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绝对的空间碾压下，如同被捏碎的瓷器般，寸寸碎裂。
最终化为一缕精纯的黑色死气，消散于空中。
河面上的漩涡也随之平复。
举手投足间，强敌灰飞烟灭。
王磊和慕容九看得心神摇曳，对王起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这已非人力所能企及。
王起收回手，气息微乱，显然刚才那一下空间操控对他负担不小。
他看了一眼恢复平静但依旧诡异的河面，沉声道：“怨灵暂退，但河还是要过。”
“这河水蕴含极强的死气与腐蚀性，不可触碰。”
他目光扫过河面，最终落在不远处河面上漂浮的一段巨大的、不知何种生物的惨白色枯骨上。
那枯骨形似肋骨，长达数丈，浮在水面，竟未被河水腐蚀。
“借它一用。”
王起隔空一掌拍出，一股柔和的力道击在水面，巧妙地利用反作用力，将那段巨大的枯骨推到了岸边。
“上去，以此作筏。”
四人小心翼翼踏上枯骨。
枯骨比想象中稳固，浮力颇佳。
王起以刀鞘轻点岸边岩石，枯骨便缓缓向对岸漂去。
河面宽阔，枯骨行驶缓慢。
四周灰色的怨灵之影再次围拢过来，在周围漂浮穿梭，发出无声的哀嚎。
但却似乎忌惮王起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不敢过于靠近，只是用充满怨毒的无形目光“注视”着他们。
这段渡河之旅，寂静而压抑，仿佛穿行在生死边界。
对岸渐近，那兽口般的山洞入口越发清晰，其中黑暗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就在枯骨即将靠岸的刹那，异变突生！
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河水同色的乌光，如同毒蛇般从水下悄无声息地射出，目标并非王起，而是枯骨尾部修为最弱的白素！
这乌光速度奇快，且毫无声息，蕴含着一种阴毒的禁锢之力！
一直高度警惕的慕容九率先察觉，娇叱一声，紫电剑后发先至，雷光精准地劈向那道乌光！
然而，另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是一直悄无声息跟在后方，利用某种秘法隐匿身形的柳如丝！
她竟不知何时也寻方法渡过了冥河，此刻突然现身，手中一道透明丝线弹出，并非攻击乌光，而是卷向白素的腰肢，似要将她拉离原地！
这两下变故几乎同时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王起眼中寒芒暴涨！
他并未回头，握刀的左手拇指猛地一推刀镡！
“锵——！”
一声清越刀鸣，并非刀身出鞘，而是一道凝练至极的刀意自刀镡与鞘口摩擦处迸发，后发先至，如同拥有灵性般，在空中一分为二！
一道精准无比地斩中了那道偷袭的乌光，乌光瞬间溃散，露出其中一枚刻满邪异符文的黑色骨针！
另一道则斩向了柳如丝弹出的透明丝线！
丝线应声而断！
柳如丝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看向王起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与一丝怨毒。
她显然没料到，王起在操控枯骨、警惕怨灵的同时，竟还能如此轻易地识破并化解她与那水下潜伏者的联手偷袭！
慕容九的雷光此时才劈到空处。
王起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地扫过柳如丝，又望向那恢复平静的漆黑河水。
水下，一道模糊的黑影迅速远遁。
“看来，想渡河的，不止我们。”
他淡淡开口，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
枯骨轻轻撞上对岸的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