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孤岛”。
这四个字，化作一块沉重的铅，压在指挥帐篷内每个人的心头。
姜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意识从“白案吃掉了恐惧”的惊骇中拔出。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漆黑的地图模型，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
“第一、第二突击队，准备强攻！”
“狙击手就位！封锁所有可见出口！”
“无人机小组，切换热成像模式，高空侦察！”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决绝地发出。
这是教科书式的标准处置流程。
面对一座被完全隔绝的建筑，首要任务就是建立物理接触，打通救援通道。
“没用的。”
白案平静的声音响起，像一盆冰水，浇在姜卫国刚刚燃起的决断之火上。
“你这不是在攻坚。”
白案走到他身边，指尖轻点那个巨大的建筑模型。
“你这是在派一队士兵，去闯另一个厨师的后厨。”
“在他的地盘，你不懂他的规矩，不懂他的菜谱，甚至不知道他的刀放在哪里。”
“进去。”
“就是送菜。”
姜卫国嘴唇翕动，反驳的话死死堵在喉咙里。
理智在尖叫，告诉他白案说得对。
可眼睁睁看着一座满是市民的购物中心变成信息黑洞，什么都不做，他办不到。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一名年轻的行动组长双眼赤红，“里面有上千名人质！”
“强攻！”
姜卫国猛地一挥手，用命令斩断了所有犹豫。
“执行！”
“是！”
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化作一道黑色的人流，涌向星光广场的正门。
巨大的三组式玻璃旋转门，正以一种诡异而缓慢的速度，安静地转动着。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令人心慌。
第一突击小队，十二名精英干员，排成紧密的战术队形，抵达门前。
“一号就位。”
“二号就位。”
“准备进入！”
队长一声令下，最前方的两名队员，一脚踏入了旋转门的隔间。
在他们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
吱呀——
旋转门，停了。
紧接着。
嗡嗡嗡嗡嗡——！
玻璃门旋转的速度骤然失控，从悠闲的散步，变成了疯狂搅动的电风扇！
“啊——！”
凄厉到变形的惨叫，从门内传出！
温热的红色液体，顺着玻璃门的缝隙，猛的喷溅而出！
那不再是旋转门。
那是一台立式绞肉机。
后面准备跟进的队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名队友，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被高速旋转的门体和门框，挤压、撕裂，搅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撤退！撤退！”
队长的嘶吼声，在通讯频道里碎裂。
晚了。
天花板上，原本用于消防的喷淋头，毫无征兆地启动。
洒下的，不是水。
是一种带着甜腻香气的，淡粉色雾气。
“屏住呼吸！毒气！”
队员们立刻试图启动防毒面具的内循环系统。
没用。
那雾气，无视一切物理阻隔，直接渗入他们的感官。
一名吸入雾气的队员，动作猛地僵住。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
床底下的怪物，那个他童年时最深的恐惧，正从光洁的地板瓷砖缝里，一寸寸地爬出来，对着他笑。
“不……不要过来！”
他发出野兽般的尖叫，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疯狂扫射。
砰砰砰砰砰！
子弹打在大理石上，火花四溅，跳弹瞬间击倒了身边的两名队友。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吸入了“迷惘香水”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坠入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幻觉。
有人与看不见的鬼魂肉搏。
有人朝着天花板尖叫。
还有人，把身边的战友，当成了择人而噬的魔鬼。
友军的火力，成了最致命的屠刀。
指挥帐篷内，所有人呆滞地看着无人机传回的，那段混乱、血腥、充满绝望的最后画面。
然后，画面一黑。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被惨叫和枪声撕裂的杂音。
滋啦——
所有频道，归于死寂。
第一、第二突击队，共计二十四名AAb的精英。
全军覆没。
用时，不到三分钟。
姜卫国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被身旁的警卫员一把扶住。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
“嘻嘻嘻……”
一个清脆悦耳，却又充满了恶毒与戏谑的女孩笑声，通过所有未被摧毁的通讯设备，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是小丑的声音。
“哎呀呀，开胃菜还没做好，性急的客人就闯进厨房了呢。”
“真没礼貌。”
“不过没关系，就当是……提前试菜吧。”
星光广场外墙，那块亚洲最大的户外LEd屏幕，骤然亮起。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女孩。
她坐在一张华丽的餐桌前，优雅地握着刀叉，面前的餐盘上，盖着一个锃亮的银色餐罩。
背景，正是星光广场的内部。
无数市民惊恐地挤在一起，被无形的墙壁困在商场中庭。
“各位观众，晚上好。”
小丑对着镜头，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
“欢迎收看，由【飨宴法庭】为您独家呈现的，特别美食节目——《尖叫盛宴》！”
“今天，我们的食材，是这座城市里最新鲜的‘恐惧’和‘绝望’。”
她用叉子，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餐罩，发出叮的脆响。
“现在，让我们来随机抽取第一位，幸运的……主菜！”
她的目光，扫过中庭里那些瑟瑟发抖的人质。
“就你吧！”
她抬手一指。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体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
在一片尖叫声中，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了小丑所在的，那个未知的“演播厅”。
“不！救命！救我！”
女孩的哭喊，通过屏幕，传遍了整个城市。
“第一道菜，‘绝望少女的眼泪浓汤’，现在开始烹饪！”
小丑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倒计时，三十分钟。”
“如果三十分钟后，还没有人能进来，陪我玩这个游戏……”
“我就要开动咯！”
“嘻嘻嘻……全城直播哦！”
屏幕，再次陷入黑暗。
指挥帐篷内，愤怒与无力，像两只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畜生！”
姜卫国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固的合金桌面，竟被他砸出一个清晰的浅坑。
他猛地转身，看向白案。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犹豫和怀疑，只剩下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白案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看着那块熄灭的屏幕，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哗众取宠的餐前表演。”
“连摆盘都这么俗气。”
他转过头，看向林珂。
“分析星光广场的建筑结构图，找出所有的排风管道、垃圾运输通道，以及非公开的员工入口。”
林珂立刻点头，手指在战术平板上飞速滑动，调出无数数据流。
“你要做什么？”姜卫国问。
“既然是厨房，自然有进货的后门。”
白案解开自己主厨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干净利落的锁骨，动作从容。
“大门是给客人走的。”
“我们是厨子。”
他拒绝了姜卫国递过来的战术背心和武器。
“我一个人进去。”
“我和你一起。”林珂抬起头，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实时数据支持，以及一个能帮你处理‘杂活’的助手。”
白案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好。”
他看向姜卫国。
“管好你的兵，别再让他们进来送死了。”
“这里，交给我。”
……
十分钟后。
星光广场的西北角，一个不起眼的垃圾处理站。
白案和林珂，通过林珂找出的结构漏洞，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这里连接着商场内部的垃圾压缩与运输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臭。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一种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留下的刺鼻气息。
白案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面上一处不起眼的划痕上，轻轻抹过。
划痕极深。
是被某种极其锋利，又极其沉重的物体，强行拖拽而过留下的痕迹。
“这里有打斗的痕迹。”林珂压低声音，她的战术目镜正在分析周围的环境参数，“而且能量残留，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诡异’。”
白案没有说话。
他顺着那道划痕，看向通道深处。
在他的【光谱之眼】中，小丑那股艳俗的，代表着“强制性狂欢”的粉红色气息，在这里，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纯粹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在这里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就像一个正在精心布置餐桌的厨师，被另一个不速之客闯入并掀翻了桌子。
两人对视一眼，顺着通道，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
眼前的一幕，让林珂的瞳孔，猛地一缩。
通道中央，一个用无数气球和彩带扎成的，足有两米高的小丑玩偶，瘫倒在地。
它原本滑稽的笑脸，被某种利器，从中间齐齐斩开。
切口平滑如镜。
而在它的“尸体”旁，一个通体漆黑，身形修长如螳螂，双臂是两柄巨大镰刀的影子般的怪物，正背对着他们。
它的一只镰刀臂，正插在小丑玩偶的胸口，似乎在搜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