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雨夜无常
雁城的雨，总来得没个准头。
昨天还是大晴天，今早天就阴得能滴出水。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小水花，顺着街道汇成浑浊的小溪，最后流进赤水河的支流里。
白辰站在客栈二楼窗边，望着雨里稀稀拉拉的行人，眉头皱着。杨紫坐在桌边擦着改良旗袍上沾的泥点，徐子东则仔细检查随身装备——几把特制匕首和一些水下工具。
自从在王家打了那场仗，本来该把张华峰和中村藤一解决掉，可那个菲菲居然是日本忍者，把人救走了，这下等于放虎归山。夺命无常赵旭也没了消息。
远在白旗镇的白二爷料到他们会遇到麻烦，就派了十八罗汉里的火星天王欧阳牧过来，帮他们找赵旭。
“还是没赵旭的消息。”白辰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点累，“学校和他家都找过了，邻居说他昨晚就没回去。”
杨紫抬头，亮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心：“我怕张华峰和中村藤一先找到他。那个中村的冰冻能力太吓人了，要不是前天晚上正好有雷电帮忙，我们说不定...”
“雷电帮忙？”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被推开，个穿黑外套、戴礼帽的男人走进来，手里转着枚银元，“小杨紫，你太谦虚了。能借自然之力增强自己的能力，本身就是实力。”
欧阳牧摘下礼帽，露出张刚毅的脸和梳得整齐的黑发。他这文质彬彬的样子，和当初在半岛酒店表演火焰魔术时完全不一样，只有那双像熔岩似的热眼睛，还透着不一般的神采。
“欧阳先生。”白辰微微点头打招呼，“有消息吗？”
欧阳牧摇头，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茶：“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个存心躲起来的人，哪那么容易？更何况这位赵旭还有瞬间移动的本事。”他轻轻抿了口茶，接着说：“不过我倒打听着个有意思的事——王乐贵其实还活着，就藏在离雁城不远的一个村子里。”
三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徐子东放下匕首，赶紧问：“在哪？怎么找到的？”
“这多亏了白辰的‘小朋友’们。”欧阳牧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辰一眼，“今早我见几只麻雀总围着客栈飞，就试着用白辰教我的法子跟它们沟通，还真得了消息。个马夫昨天送了车货去宋家村，回来跟人吹牛说见到王家二少爷了。”
白辰笑了笑。能跟动物沟通是他的天赋，但教欧阳牧跟麻雀交流，费了不少劲。毕竟火焰和飞鸟，本来就是相克的。
“宋家村...”杨紫若有所思，“我知道那儿，村子不大，但有个大地主宋有福，听说跟王家有生意往来。”
“没错。”欧阳牧点头，“所以我猜，王乐贵很可能藏在宋有福家里。”
雨越下越大，四人决定不耽搁，马上动身去宋家村。白辰通过窗外的麻雀群，很快确认了马夫的行踪和宋家村的具体位置。
通往宋家村的路满是泥，难走得很。雨水冲着重叠山脉的红土，把路染成淡淡的血色。赤水河的支流因为下雨涨了水，湍急的水流撞着河岸，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徐子东望着河面，眼神里有水能力者特有的敏锐，“再这么下，恐怕要发山洪。”
欧阳牧抬手，指尖跳着点小火苗，把湿袖子烘干：“天灾人祸，从来都是一起的。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人祸，至于天灾...”他瞥了眼白辰，“就看咱们白辰能不能跟大自然沟通沟通了。”
白辰没接话，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好像在听什么。过了会儿，他慢慢说：“山里的动物都往高处挪了，恐怕真要发山洪。我们得快点走。”
杨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突然问：“欧阳先生，白二爷为啥突然派您来帮我们？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坐镇白旗镇，守龙脉吗？”
欧阳牧表情严肃起来：“白二爷感应到西南方向的龙脉有异常波动，猜九菊一派可能找到某处龙脉节点的位置了。再加上张华峰和中村藤一联手，你们三个应付起来太危险。”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更重要的是，第十八罗汉上个月在昆明遇害了。”
三人顿时停下脚步，震惊地看向欧阳牧。
“第十八罗汉...是无影少爷庄子豪？”白辰声音有点发颤。
欧阳牧沉重地点头：“他潜入一个日本军官家里侦查时，被中村藤一发现了。等我们的人找到他时，已经...”他没往下说，但眼里的火焰说明了一切。
徐子东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这些该死的侵略者！还有张华峰那个叛徒！”
杨紫眼里闪着电光，她周围的雨点好像都悬浮了一瞬：“所以我们更得尽快找到赵旭，不能让他再落到敌人手里。”
白辰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走吧，天黑前必须到宋家村。”
宋家村坐落在重叠山脚下，大概有百来户人家。村子依山而建，青瓦木屋错落着。最大的院子是宋有福家，青砖高墙，红漆大门，特别气派。
四人冒雨赶到宋宅时，已经是傍晚。雨一点没停，反而更大了。
敲门说明来意后，他们被请进宅子里。宋有福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有点胖，脸圆圆的，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他热情地请四人到客厅坐下，吩咐下人端热茶。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宋有福笑着说，“王贤侄确实在我这儿暂住，听说雁城不太平，我就让他来这儿避避。毕竟我跟他父亲海富兄是多年好友。”
白辰直视着宋有福的眼睛：“宋先生可能还不知道，王乐福先生前天晚上不幸遇害了。”
宋有福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手里的茶碗微微抖了下：“什、什么？乐福他...怎么会？”
“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欧阳牧平静地说，目光却盯着宋有福的反应，“所以我们担心王乐贵先生也有危险，特地来保护他。”
宋有福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口气：“真是祸不单行啊。王老兄刚走没多久，乐展和乐福又接连...唉！”他站起来，“各位稍等，我这就叫乐贵出来见你们。”
宋有福走后，杨紫低声对白辰说：“他好像真不知道王乐福死了。”
徐子东哼了声：“装得倒挺像。这种生意人，最会演戏。”
欧阳牧指尖跳着点几乎看不见的火星：“先看着。记住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找赵旭，保护王乐贵只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过了会儿，宋有福带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回到客厅。那人有点胖，脸跟王乐福有几分像，但眼神里多了点谨慎和胆小，正是王家二少爷王乐贵。
“各位是...”王乐贵小心翼翼地问，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扫。
白辰站起来自我介绍：“我们是来自白旗镇的特殊调查员，受警方委托，来保护王先生的安全。想必您已经知道，您的兄弟乐福先生不幸遇害了。”
王乐贵脸色苍白地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听、听说了。是那个夺命无常干的吗？他是不是也要来杀我？”他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们觉得凶手很可能不是夺命无常，是日本人。”杨紫温和地说，“所以您不用太害怕，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王乐贵好像稍微放心了点，但眼里的恐惧还没消：“可是...日本人为啥要杀我们王家的人？我们就是做做生意而已啊...”
欧阳牧突然开口：“听说王先生前些日子跟日本人做了笔大生意，不再给抗战区送物资，改供应日占区了？”
王乐贵一下子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宋有福赶紧打圆场：“这个...生意上的事，也是形势逼的嘛。日本人控制了交通要道，不跟他们合作，生意做不下去啊。”
白辰跟欧阳牧交换了个眼神，没再追问。毕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不是追究王乐贵的生意选择，而是拿他当诱饵，引出赵旭或者敌人。
“我们能在这儿住下吗？”白辰问，“这样方便保护王先生。”
宋有福连忙点头：“当然当然，我家虽然简陋，但空房间还是有的。我这就让下人准备。”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雨势小了点，但还是淅淅沥沥的。
白辰早早起了床，在宋宅后院静静站着。闭上眼睛，他的意识跟周围的动物连在一起——屋檐下躲雨的麻雀，院墙角落的野猫，甚至远处山里的猿猴。通过这些动物的眼睛，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一只麻雀的视野里闪过个诡异的身影——个穿破烂黑衣的人在村外树林里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吓人。
白辰猛地睁开眼睛：“他来了。”
不知啥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欧阳牧轻声问：“赵旭？”
白辰点头：“应该是他。在村外的林子里，速度特别快，普通人的眼睛几乎抓不到他的移动。”
欧阳牧指尖跳着簇小火苗：“要行动吗？”
“再等等。”白辰摇头，“他只是在侦察。而且...”他顿了顿，眉头皱起来，“我感觉附近还有别人。”
“张华峰和中村藤一？”
“不确定。但有种很冷的气息，像是...”
“死亡。”欧阳牧接过话，眼神变得锐利，“中村藤一的冰冻能力会散发出类似死亡的气息。白二爷说过，那是生命被强行夺走后留下的痕迹。”
杨紫和徐子东也来到后院。四人简单说了说，决定让白辰和欧阳牧出去侦察，杨紫和徐子东留在宋宅保护王乐贵——或者说，看守诱饵。
村外的林子因为连雨天，变得又湿又泥泞。白辰和欧阳牧小心翼翼地在林子里走，找赵旭或者敌人的踪迹。
“这儿有脚印。”白辰突然蹲下，指着泥地上串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特别浅，几乎没重量，但步幅很大，应该是赵旭的。”
欧阳牧看了看四周：“他能瞬间移动，为啥还要走路？”
白辰站起来，目光锐利：“要么他的能力有限制，不能连续用。要么...”他突然闭嘴，做了个手势让欧阳牧躲起来。
两人赶紧躲到树后。不远处，个黑影在林子里快速移动，时隐时现，跟鬼似的。那人的脸被长头发挡着，看不清模样，但身形跟赵旭挺像。
突然，另一个方向传来点轻微的动静。白辰转头看去，只见林子另一头站着两个人——正是张华峰和中村藤一！
“果然来了。”欧阳牧低声说，指尖已经燃起簇火焰。
张华峰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他们这边。中村藤一则冷笑一声，抬手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冷，树叶上瞬间结了层白霜。
“不好，被发现了！”白辰惊呼。
就在这时，那个黑衣身影突然出现在张华峰和中村藤一身后，长长的指甲跟刀似的划向中村藤一的后颈！
中村藤一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往前一跳，同时转身挥手，股寒气直扑黑衣身影。黑衣人一击没中，立刻消失，又在几丈外出现。
“赵旭！”白辰脱口而出。
那黑衣人听见，微微愣了下，转头看向白辰这边。就这一瞬间的分神，中村藤一已经发动攻击，道冰锥直射赵旭胸口！
赵旭瞬间消失，冰锥击中他身后的大树，树干立刻被冻住，接着“咔嚓”一声碎了。
“好可怕的能力。”欧阳牧倒吸口凉气。
赵旭又出现在不远处，他的脸终于能看清了——不再是学堂里温文尔雅的赵老师，而是张扭曲丑陋的脸，脸色白得像纸，眼里满是怨毒和疯狂。
“夺命无常...”欧阳牧喃喃道。
赵旭发出种不像人的嘶吼，又消失了。下一刻，他出现在中村藤一左边，爪子直取对方咽喉。中村藤一赶紧躲，但还是被划破了手臂，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张华峰见状，眼里闪过诡异的光。赵旭突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嚎叫，好像看到了啥可怕的幻象。
“张华峰在用幻术控制他！”白辰惊呼。
欧阳牧不再犹豫，双手一挥，两团火球直射张华峰和中村藤一。中村藤一赶紧凝冰成盾，挡住火球，但爆炸的冲击力还是把他震退了几步。
张华峰的幻术被打断，赵旭趁机逃脱，瞬间没了踪影。
中村藤一冷冷地看向白辰和欧阳牧这边，用生硬的中文说：“又多两个来送死的。”
张华峰阴笑一声：“欧阳牧，好久不见。白二爷居然把你都派出来了，看来很重视这群小辈啊。”
欧阳牧从树后走出来，周身温度骤升，雨水在离他一寸的地方就被蒸成了水汽：“张华峰，你这个叛徒！御兵卫的耻辱！”
张华峰哈哈大笑：“耻辱？活着才是胜利！日本人才是未来的主宰！欧阳牧，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劝你也投降吧，免得像庄子豪那样死无全尸！”
听到庄子豪的名字，欧阳牧眼里的火焰几乎要喷出来。他双手合十，然后猛地拉开，道火龙直扑张华峰！
中村藤一赶紧上前，双手按地，道冰墙拔地而起，挡住火龙。冰和火碰撞产生大量蒸汽，林子里一下子白茫茫一片。
等蒸汽散了，张华峰和中村藤一已经没了踪影。
“跑了。”欧阳牧收起火焰，脸色阴沉。
白辰从树后走出来，面色凝重：“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肯定会想办法偷袭宋宅。得赶紧回去！”
两人赶紧往回赶。白辰通过林子里的动物眼线，确认张华峰和中村藤一确实正往宋家村的方向移动。
雨又下大了。
宋宅里，杨紫和徐子东正跟王乐贵、宋有福在客厅聊天。
突然，宅子里的灯全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咋回事？”宋有福慌慌张张地问。
徐子东站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可能停电了。杨紫，你保护王先生，我去看看。”
杨紫点头，手里隐隐有电光在闪。在黑暗里，她的能力反而更敏锐。
徐子东悄悄来到宅子的配电室，发现电闸被人拉下来了。他正准备推上电闸，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
多年跟水打交道的能力，让他对温度变化特别敏感。徐子东赶紧往前一扑，道冰锥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击中前面的墙壁，墙皮一下子冻裂了一大片。
“反应还挺快。”中村藤一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凝聚着寒气。
徐子东赶紧站起来，双手微微抬起，空气里的水分开始在他手里聚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中村藤一冷笑：“这种简陋的宅子，想进来还不容易？”说着，他挥手又射出几道冰锥。
徐子东操控水流形成道水盾，挡住冰锥。但中村藤一的冰冻能力太强，水盾很快被冻住，“咔嚓”一声碎了。
“你的能力在我面前不值一提。”中村藤一步步逼近，“告诉我，王乐贵在哪儿？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徐子东咬着牙坚持，调动更多水分形成一道道水箭射向中村藤一。但中村藤一只是轻轻挥手，所有水箭都在半空中被冻成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用的抵抗。”中村藤一抬手，股极寒之气直扑徐子东。
就在这时，道电光闪过，击中中村藤一的手臂。中村藤一闷哼一声，后退两步，手臂上冒出丝丝青烟。
杨紫站在配电室门口，手里电光闪烁：“你的对手是我。”
中村藤一眼里闪过怒意：“又一个来找死的。”
徐子东趁机调动所有能操控的水分，形成条水龙卷扑向中村藤一。杨紫同时释放出强大的电流，通过水流传导，直击中村藤一。
中村藤一没防备，被电击个正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
“成功了！”徐子东高兴地说。
可就在这时，个阴森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真的吗？”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张华峰不知啥时候站在那儿，眼里闪着诡异的光。顿时，杨紫和徐子东感觉天旋地转，陷入了可怕的幻境。
在幻境里，他们看到无数冤魂厉鬼扑向自己，看到战友惨死的样子，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一切...
“不！”杨紫尖叫着，手里的电光失控地到处乱射。
徐子东拼命抵抗幻术，但还是没法完全摆脱。他看到庄子豪惨死的景象又出现了，看到白辰和杨紫倒在血泊里...
“这是幻术！不是真的！”他对自己大喊，可就是没法完全相信。
中村藤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伤得不轻，但还能走。他狞笑着走向陷入幻境的两人，手里凝聚起致命的冰刃：“结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突然出现，长如利刃的指甲划向中村藤一的咽喉！
中村藤一大惊，急忙后退闪避。张华峰的幻术也因此被打断，杨紫和徐子东从幻境中解脱出来。
“赵旭！”杨紫惊呼。
夺命无常赵旭站在他们面前，丑陋的面容扭曲着，发出低沉的吼声。他看了一眼杨紫和徐子东，然后又转向中村藤一和张华峰，摆出攻击姿态。
“多管闲事的家伙！”张华峰怒道，眼中再次闪烁诡异光芒。
但这次赵旭似乎有所准备，他瞬间消失，出现在张华峰身后，利爪直取后心。张华峰慌忙闪避，但手臂仍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中村藤一急忙发动攻击，寒气逼人。赵旭再次消失，出现在房间的另一端。
就在这时，白辰和欧阳牧赶了回来。欧阳牧见状立即出手，火球直扑中村藤一。白辰则通过意识与宅子外的动物沟通，很快，大批飞鸟开始撞击宅子的窗户，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我们得离开！”张华峰捂着伤口喊道，“他们人太多了！”
中村藤一不甘地瞪了众人一眼，挥手制造出一阵冰雾。等冰雾散去，他和张华峰已不见踪影。
赵旭站在房间中央，丑陋的面容上表情复杂。他看了看白辰等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难听：“王乐贵...必须死。”
说完，他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四人面面相觑，心知这场猎杀还远未结束。
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而在宋宅的某个隐蔽角落，一双眼睛暗中观察着一切，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