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卷着碎石，刮过帝江焦黑开裂的皮肤。他瘫在巨石间，像一尊破碎的神像。每次呼吸都扯动腰腹的贯穿伤。暗红的诛仙剑煞像毒蛇，在伤口皮肉和暗金骨骼间蠕动。每一次蠕动都带走大片生机，留下灰败。
剧痛深入骨髓，侵蚀真灵。诛仙剑煞的灭绝真意，正疯狂啃噬他的大罗金仙道基。这道基依托空间本源法则构筑。道基在哀鸣。空间本源被污染撕裂。每次心跳，本源力量都在流失。他的境界摇摇欲坠。
识海情况更糟。鸿蒙量天尺躺在他染血的掌心。尺身一道裂痕边缘，粘稠的暗红魔气正侵蚀紫金尺身。灵性彻底沉寂。尺身冰凉，只传回麻木和疲惫。这件护道至宝几乎成了凡铁。
识海深处，那株轮回紫莲焦黑卷缩，沉入意识深渊，一丝微光也无，彻底沉眠。最后的元神屏障消失。诛仙剑煞的灭绝意志和戮天剑的反噬，像冰锥毒针，刺穿他摇摇欲坠的元神。戮天剑灵的灰烬烙印沉寂在角落，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和冰冷的窥伺。
帝江咳出带着内脏碎末的暗金血块。他赤红的双瞳黯淡无光，布满血丝，映着巍峨的不周山影。绝望像冰冷潮水冲击着他仅存的意志。欺诈师的伪装骗过魔将，代价是榨干最后灵性。他现在动一下手指都艰难，更别提催动法宝对抗体内剑煞。九转玄功自发运转，试图修复肉身。但在剑煞和道基破损的双重压制下，效果甚微。
“真要死在这？死在魔祖一缕残念的剑气下？”这念头冰冷沉重。他不甘心！血池苏醒，不周夺宝，道魔之争窃取生机…闯过那么多艰险，难道要倒在这荒凉山脚？
求生的本能压榨最后力量。他艰难集中涣散的灵视扫视四周。这里是不周山外围。盘古脊柱散发的威压沉重如山，压得空间凝固。但这开天威压也形成了混乱屏障，或许能干扰罗睺魔念探查。
“必须处理伤口…至少压制剑煞…”帝江意念沉入内天地（学徒途径序列3“古代学者”开辟的储物空间）。空间不大，也显不稳。他“看”到一小洼散发温润三色光华的神水——三光神水！取自不周山盘古玉髓旁，蕴含无尽生机！
一滴璀璨如星辰、融合日月星三色的神水，凭空出现在他腰腹伤口上方。柔和光华洒下，带着洗涤污秽、滋养万物的磅礴生机。
“去！”帝江调动元神最后一丝微弱的牵引力。
三光神水滴落在伤口边缘，靠近剑煞肆虐的核心！
嗤——！！！
三色神光与暗红诛仙剑煞猛烈碰撞！造化生机疯狂涌入，试图修复肌体，净化煞气。诛仙剑煞则凶戾反扑，侵蚀神光！伤口腾起混杂暗红与三色的烟雾。空间微微扭曲呻吟！
“呃啊啊——！”帝江猛地弓起身子，发出压抑的嘶吼！这痛苦比单纯剑煞侵蚀剧烈百倍！两种极致力量在他体内交锋！生机修复一寸，剑煞就灭绝一寸！每次碰撞都像将他放在磨盘上碾磨！暗金血液如喷泉，从伤口和口鼻涌出！
汗水血水浸透残破身躯。他死死咬牙，牙龈渗血，赤红双瞳布满血丝。但他没有停止！他疯狂催动那滴三光神水，引导力量，像惊涛骇浪中掌舵的水手，艰难地、一点点地将造化之力渗透、包裹向剑煞核心！
有效！虽然缓慢痛苦，但在三光神水的冲击下，那一缕核心的诛仙剑煞，侵蚀速度被强行遏制削弱了一丝！伤口边缘灰败部分，艰难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暗金光泽！
“有希望！”帝江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他强忍痛苦，集中意志，引导神水与剑煞拉锯战。每一秒都漫长无比。
就在他全神贯注对抗剑煞，精神绷紧到极限时——
嗡……
他身前那片被不周山威压凝固的空间，毫无征兆地荡漾开来。不是被撕开或冲击。就像坚硬的琉璃被无形温暖的手指轻轻一点，然后自然顺从地融化、分开。
空间如水纹荡漾分开，露出后面一片混沌。不是狂暴无序，而是原始静谧、蕴含万物起源终结意境的空间本源之地！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从空间涟漪中迈步而出。
来人形貌普通。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身形佝偻，像个老农。面容平凡，皱纹深刻，皮肤黝黑粗糙。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宇宙星空，平静淡漠，带着洞穿万古的沧桑。
他拄着一根枯枝，枝头挂着几片半枯柳叶。他就这样突兀出现在帝江身前不足十丈之地，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没有威压，没有气势。他平平常常站着，拄着枯枝，像个迷路老农，打量环境。最后，那深邃目光落在浑身浴血、与体内剑煞搏斗的帝江身上。
帝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不是因为感知威胁，而是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占卜家灵视没预警，偷盗者感知不到对方信息，学徒的空间感知触及老农周身三尺就消失无踪！
眼前这人，仿佛就是空间本身！是存在的规则！是无的化身！
帝江赤红的瞳孔剧烈收缩，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骇！这绝非大罗金仙！甚至超越混元金仙！这是大道化身？！混沌魔神？！
“咦？”老农模样的存在轻咦一声。他的目光穿透血污和能量波动，精准落在帝江腰腹间那团与三光神水交锋的暗红剑煞上。又扫过他手中灵性湮灭的量天尺。最后，目光仿佛穿透躯壳，落在他识海深处沉眠的轮回紫莲和戮天烙印上。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像老匠人看到好材料被损坏时的惋惜。
“诛仙剑煞…伤及道基…灵宝蒙尘…元神枯竭…体内还有破灭凶戾的杂气？”老农声音沙哑平淡，字字如重锤敲在帝江心头！对方一眼看穿了他最致命的伤势隐患！
老农拄着枯枝，随意向前迈了一小步。
刷！
帝江眼前一花。空间仿佛被拉近又推远！老农一小步，身影如同瞬移，出现在他身前不足三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静”笼罩帝江。山风呼啸、空间乱流嘶鸣、体内滋滋声…所有声音消失。时间凝固。空间彻底抚平安定。连他腰腹狂暴的诛仙剑煞，侵蚀速度都微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帝江心头警兆狂鸣！他想动，念头刚起，就感觉周身空间如同亿万无形枷锁，将他肉身元神死死锁住！思维迟滞！仿佛妄动一下，这凝固空间就会将他碾成齑粉！
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小辈，”老农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目光落在帝江腰腹伤口上，像欣赏奇特“造物”。“你这空间道基…筑得有点意思，混沌为底，浊煞为骨…可惜，粗鄙不堪，破绽百出。被这稀释亿万倍的诛仙残煞伤成这样…啧啧，浪费材料。”语气纯粹陈述事实，像评价璞玉被顽童摔裂。
帝江心中惊涛骇浪！对方一眼道破他融合祖巫本源与金手指力量的道基根本！在他口中竟是“粗鄙不堪”？
“前…前辈…”帝江艰难张嘴，声音嘶哑干涩，每字牵动伤口剧痛。他压下骇然与戾气，赤红双瞳死死盯着深不可测的存在。“晚辈…帝江…遭魔祖罗睺残念…暗算…流落至此…惊扰前辈清修…万望恕罪！”姿态放到最低。
“罗睺？”老农听到名字，深邃眼眸掠过一丝遥远淡漠的回忆。“那小家伙…还是喜欢摆弄这些灭绝生机的玩意儿。”语气平淡像谈顽劣邻居。“诛戮陷绝…四把破铜烂铁，戾气太重，落了下乘。”
小家伙？破铜烂铁？帝江心头剧震！敢如此评价魔祖罗睺和诛仙四剑…这老农身份呼之欲出！
空间混沌魔神——杨眉大仙！
传说生于混沌，本体空心杨柳，掌控空间本源大道，盘古开天斧光都未能斩灭的古老存在！他竟在此现身？
杨眉目光再次落回帝江伤口，看着三光神水艰难搏斗，微微摇头：“三光神水…造化之力不错。可惜，用法不对。蛮力硬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笨拙。”
他顿了顿，枯枝般手指随意指向帝江腰腹伤口，轻轻一点。
没有光华，没有波动。
但帝江清晰感觉到，伤口处狂暴冲突的能量场被一股无法抗拒、玄奥无比的力量强行“抚平”！三光神水的造化之力与诛仙剑煞的灭绝意志被无形大手分开约束！激烈碰撞湮灭感消失！磨盘碾磨般的痛苦瞬间减轻大半！
“呃…”帝江忍不住舒服地闷哼一声，惊疑不定看着杨眉。对方为何出手？
杨眉却像做了小事，目光转向帝江手中灵性黯淡、裂痕狰狞的鸿蒙量天尺，深邃眼眸闪过一丝兴趣。
“鸿蒙量天尺…后天第一功德杀伐至宝？”他伸出枯瘦手指，隔空点点尺身裂痕。“尺量诸天，破禁斩运…立意不俗。可惜，功能死板。破禁之力，只得其‘破’，未得其‘生’；斩运之能，只懂其‘断’，不明其‘续’。挡诛仙剑意？自然一碰就碎。”点评如锋利的刻刀，直指量天尺法则本质。帝江握尺的手微颤。
“至于你…”杨眉目光落回帝江脸上，眼眸穿透元神。“强行融合异数，窃取遁去的一…以混沌浊煞筑空间道基…胆子不小，路子野。”语气听不出褒贬。“可惜，根基太薄，像稚童舞巨斧，未伤敌先伤己。被罗睺小手段弄成这样，必然。”
帝江心头巨震！“强行融合异数，窃取遁去的一”！杨眉连他灵魂穿越、融合金手指的根脚都看穿了！寒意直冲头顶！他握紧量天尺，指节发白，赤红双瞳充满戒备与绝望疯狂。
杨眉毫不在意。他拄着枯枝，缓缓转身，望向巍峨不周山主峰。深邃眼眸倒映着盘古脊柱的亘古苍茫与开天威压。
“空间…”杨眉开口，声音蕴含大道真言，引动凝固空间产生玄奥共鸣。“非止于挪移、折叠、破碎…那是凡俗之用。”
他枯瘦手指对着前方凝固空间，随意一划。
没有声势。
没有乱流。
凝固空间像平静湖面投入石子，自然顺从地荡漾开一圈圈完美同心圆涟漪。涟漪中心，空间被无形之手温柔“推开”，露出后面色彩斑斓、温顺的空间夹层景象。
“空间…是承载，是包容，是万物的依托，亦是混沌的胎衣。”杨眉声音平淡，字字如大道纶音敲击帝江心头。“强破之，是为力；善用之，是为道。”
他收回手指，涟漪平复，空间复原。
杨眉微侧脸，深邃目光再次审视帝江，带着看璞玉的意味，一丝微弱的…好奇？
“你这小辈，道基虽破，根骨尚可。体内那点异数，也算个变数。”他枯枝轻点地。“在此养伤吧。此地威压，罗睺残念不敢深入。”
说完，杨眉不再看帝江，拄着枯枝，身影模糊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间之中。
“前辈！”帝江念头电转，顾不得剧痛虚弱，嘶哑决然开口。“前辈…亦不齿魔道乎？”
杨眉即将消失的身影微顿。他没有回头，平淡到极致的声音从空间深处传来：
“魔？道？不过皆是…空间中的一点尘埃罢了。”
“天地初开，万物刍狗。罗睺…鸿钧…盘古…谁不是在争渡？”
话音落，杨眉身影彻底消失。凝固空间瞬间恢复流动，山风呼啸灌入帝江耳中。
帝江瘫软下去，大口喘气，冷汗血水浸透身下岩石。腰腹伤口剧痛依旧，但不再碾磨神魂。
他低头看布满裂痕、灵性死寂的量天尺，感受体内被暂时“安抚”却致命的诛仙剑煞。赤红双瞳中，惊骇、绝望、庆幸、一丝对空间本源的渴望，疯狂交织！
杨眉大仙！空间混沌魔神！他的出现是福是祸？那番空间本源的话语，是点拨还是陷阱？
帝江不知道。但他知道，在这位古老存在眼中，魔祖罗睺也只是“空间中的一点尘埃”！
他艰难抬头，望向高耸入云、散发无尽苍茫威压的不周山主峰。一个念头如野火在干涸识海燃烧：
活下去！然后…触碰真正的空间大道！
他挣扎着，再次集中精神，引导三光神水，继续与诛仙剑煞的漫长拉锯战。这次，他意念不自觉地开始“感受”伤口周围的空间，尝试理解杨眉那随手一划的“涟漪”。
路更艰险，也更广阔了。
这时，一片边缘微卷、脉络如天然空间道纹的半枯柳叶，悄无声息从杨眉消失处飘落，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帝江染血的掌心。柳叶入手微凉，叶脉间流淌着微弱玄奥的空间波动。
帝江身体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