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梧空的声音从石缝中传出，冰冷而干脆，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明心道人闻言，眉头微蹙，但脸上并未露出恼怒之色，反而向前一步，对着石缝方向打了个稽首，姿态放得颇低：
“道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贫道奉师命而来，只为求证一事，绝无歹意。方才感应到道友残留此地之气，玄奥非常，与我青云观追寻的一桩旧缘颇有牵连。还请道友现身，容贫道详述，或可解道友心中之惑，亦全我师门之愿。”
他语气诚恳，言辞得体，配合那身清正的道家气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然而，孙梧空心如铁石，岂会因三言两语而动摇？他前世见过的伪善仙佛，比这明心道人演技高超的不知凡几。
“旧缘？”石缝内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我与尔等素不相识，何来旧缘？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棍下无情。”
话音落下，一股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石缝中弥漫而出，锁定在明心道人身上。这杀意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凝练而出，冰冷刺骨，让明心道人周身清光都不由自主地一阵摇曳，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心中骇然，这藏身之人，好重的煞气！绝非易与之辈！
但师命难违，那“枯石藏缘，魔猿隐踪”的偈语萦绕心头，他不能就此退去。
明心道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沉声道：“道友杀性如此之重，恐非修行正道。我青云观虽非名门大派，却也秉持天道，护佑苍生。道友身怀异气，若无人引导，恐坠魔道，为祸世间，届时悔之晚矣！”
他试图以大义劝说，甚至隐隐带上一丝威胁。
“正道？魔道？”石缝中的讥诮之意更浓，“何为正道？灵山之上，吸食众生信仰，视万民为刍狗，可是正道？天庭之中，纵容麾下为祸一方，草菅人命，可是正道？”
“你！”明心道人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大胆！安敢谤毁天庭灵山！”
“谤毁？”孙梧空冷笑，“尔等眼中只见天庭灵光，可曾见那灵山脚下累累白骨？只闻大雷音寺梵唱，可曾听那枉死城中冤魂哀嚎？”
他字字诛心，如同惊雷，炸响在明心道人耳边。这些话语，与他自幼接受的教诲截然相反，简直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邪魔外道！安敢在此妖言惑众！”明心道人又惊又怒，体内真元勃发，青色道袍无风自动，“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擒你回山，交由师尊发落！”
他终究年轻气盛，被孙梧空一番言语激得动了真火，失去了之前的耐心与谨慎。在他看来，对方不仅身怀异气，更是心思诡谲，言语恶毒，绝非善类！
“锵！”
一声清越剑鸣，明心道人背后一柄三尺青锋骤然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带着凛冽的剑气，直射石缝！剑气凌厉，显然动了真格，意图逼出藏身之人。
就在青色飞剑即将射入石缝的刹那——
“嗡！”
一根黝黑的烧火棍，如同毒龙出洞，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飞剑的剑尖之上！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敲击朽木的异响。
那气势汹汹的青色飞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剑身剧烈震颤，其上流转的灵光瞬间黯淡，发出一声哀鸣，竟被那根看似普通的烧火棍点得倒飞而回，速度比来时更快！
明心道人大惊失色，慌忙手掐剑诀，想要稳住飞剑。但那烧火棍上传来的力道古怪至极，不仅蕴含着一种崩灭一切的意志，更带着一股吞噬灵机的诡异特性，让他与飞剑之间的联系都变得滞涩不堪！
“噗！”
飞剑终究未能完全稳住，剑柄重重撞在明心道人胸口。
“噔噔噔！”
明心道人连退数步，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他勉强接住灵光黯淡的飞剑，看向那从石缝中缓缓走出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少年，手持一根烧火棍，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那少年身上法力波动微弱，似乎连炼气中期都未达到，但方才那一棍之威，却凌厉得让他这个筑基修士都吃了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明心道人声音干涩。
孙梧空没有回答，只是用烧火棍遥遥指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你的道，不堪一击。滚回你的青云观，告诉你的师父，枯石山没有他要的缘法，只有……索命的无常。”
他并未下杀手。这明心道人虽迂腐，但罪不至死，且其背后师门深浅未知，此刻不宜结下死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此人之口，传递出一个信息——枯石山的存在，不容轻侮。
明心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受损的飞剑，感受着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煞气与诡异手段，心中已然萌生退意。他知道，自己绝非这少年的对手。
“今日之赐，明心铭记！”他咬牙撂下一句场面话，不敢再多停留，转身施展身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之中，颇为狼狈。
孙梧空看着明心道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青云观……追寻魔猿踪迹……是敌是友？
他抬头，望向苍穹，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无形的愿力之网，看到其后更深邃的布局。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好，便于我这变数……兴风作浪！”
他没有再回石缝，而是选定了另一个方向，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枯石山更深、更险峻的群山之中。
经此一事，枯石山已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同时，也要开始主动去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可能与仙佛为敌，或者与他这“变数”有所关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