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冲出地道口时，天已经黑了。他把账本塞进大衣内袋，手指还沾着地底的湿泥。外面巷子静得很，连狗叫都没有一声。
他记得刚才在地道里听到的消息——谢云启带兵围了沈府，说要抓叛徒。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谢云启，是裴渊的人冒充的。真正的谢云启不会只派一队人马去沈府，他会亲自到场，站在火光里看着别人跪下。
他摸出手表看了一眼，七点五十三分。从这里到沈府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如果沈夫人真在等他，时间不多了。
他刚要迈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萧晚。
她穿着鹅黄襦裙，发饰歪了一边，跑得气喘吁吁。左手腕上的银铃一路响个不停，声音清脆，在夜里格外刺耳。
“哥哥！”她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能去！”
萧砚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陈伯不是让你待在宅子里？”
“我跟着你们出来的。”她仰头看他，眼睛红了，“我知道你要去救沈夫人，可那是陷阱！谢云启根本没去沈府，他在路上等着你。”
萧砚盯着她：“谁告诉你的？”
“裴渊的手下送信来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手抖得厉害，“上面写着……如果你今晚八点前出现在沈府门前，沈夫人就能活。否则，她会在祠堂被烧死。”
萧砚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字迹工整，但用的是商会专用的信纸。这种纸只有谢云启和军部高层才有。
他把纸条折好放进口袋。
“那你现在回去。”他说，“这件事你别管。”
“我不走！”她突然拔高声音，“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呢？你去了雪夜，我亲眼看着他们把你按在地上，一刀一刀……”
她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萧砚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动作很轻。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前世那一夜，她躲在假山后面，看到他被人拖进院子，看到火把照亮雪花，看到谢云启踩着他胸口笑。
“这次不一样。”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路数。”
“可你还是一个人去？”她咬着嘴唇，“没有枪，没有帮手，就凭你手里那本账本？”
萧砚没答话。他转身往前走。
萧晚追上来，银铃叮当响。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要真去，我就跟你一起。”
“你会死。”他说。
“那我也要死在你旁边。”她声音很小，却很坚决。
萧砚停下脚步。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露出半边苍白的脸。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发烧到四十度，还坚持要陪他守灵。那时候她才十岁，抱着他的胳膊说：“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他叹了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塞进她手里：“拿着。要是有人靠近你，别犹豫。”
“你要我杀人？”她低头看着刀。
“你要不想死，就得学会动手。”他说完，继续往前走。
两人沿着墙根疾行，穿过了三条街。路上遇到巡警，萧砚拉着她躲进屋檐下，等脚步声远了才出来。
快到沈府后门时，他示意她停下。
“你就在这等。”他说，“不管听到什么都别进来。”
“那你呢？”
“我去看看情况。”他看了眼手表，八点零七分。
沈府后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火光。院子里静得出奇，连守夜的狗都不叫。这不对劲。沈家向来戒备森严，不可能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他贴着墙根靠近，耳朵贴上门板。里面传来低语声，听不清内容，但能辨出是两个人在说话。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院中果然起了火，不是大火，是一堆柴堆在祠堂门口烧着。火光映着一个人影跪在门前，穿着绛紫旗袍，头上的步摇垂下来，晃都不晃。
是沈夫人。
她双手被绑在背后，脸上有血迹。嘴里塞着布巾，看见萧砚进来，猛地挣扎起来。
萧砚正要上前，屋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你终于来了。”
他立刻后退一步，抬头。
谢云启坐在屋脊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垂下来。他穿着绛紫长衫，金丝眼镜在火光下反着光。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一闪一闪。
“你说我不会亲自来？”他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来。”
萧砚盯着他：“沈夫人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她背叛了我。”谢云启慢悠悠地说，“她把账本给了你，还想让简凝接管沈家。她忘了，是谁让她坐上这个位置的。”
“那你现在打算杀她？”
“不。”谢云启摇头，“我要她活着。活着看着沈家垮掉，看着简柔被送进疯人院，看着简凝亲手把她推进井里。”
萧砚冷笑：“你以为你能控制所有人？”
“我已经控制了。”谢云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包括你妹妹。”
萧砚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银铃声。
他猛地回头。
萧晚站在门口，手里握着短刀，脸色发白。
“哥……”她开口。
谢云启笑了：“我说过，她会来。”
萧砚冲她吼：“回去！”
她没动。
谢云启从屋脊跳下，落地时右腿微跛，但他很快站稳。他走到萧晚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长得真像你娘啊。当年她也是这样站在这里，求我放过你父亲。”
萧晚扬手就是一刀。
谢云启侧身避开，反手一掌打在她手腕上。短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银铃还在响。
萧砚冲上去，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他们动作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谢云启捡起短刀，慢慢走向萧晚：“你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今晚动手吗？因为今天是你及笄后的第七天。按老规矩，第七天晚上，女儿要给母亲敬茶。可你没来，你跑去跟哥哥通风报信。”
他把刀尖抵在她脖子上：“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肯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放了你哥哥。”
萧晚咬着牙：“做梦。”
“那就别怪我了。”他手腕一转，刀锋划过她脸颊，一道血痕立刻浮现。
萧砚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一人，扑过来一脚踹开谢云启。
他把萧晚拉到身后，喘着气说：“你想对付的是我，冲她们干什么？”
“因为我要你痛。”谢云启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冷下来，“就像我当年看着兄长死在我面前那样痛。”
他拍了下手。
四周亮起火把。十几个持枪的人从角落走出，全部对准萧砚。
“放下武器，或者看着你妹妹死。”谢云启说。
萧砚握紧拳头，慢慢松开。
他从怀里掏出账本，扔在地上。
“够了吗？”
谢云启笑了：“还不够。”
他弯腰捡起账本，翻开一页，忽然皱眉。
“这是……假的？”
萧砚没说话。
“你早知道我会设局，所以留了一手？”谢云启盯着他，“真账本在哪？”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谢云启抬手，枪口对准萧晚的头。
“最后一遍。”他说，“真账本在哪？”
萧晚闭上眼。
萧砚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还有汽车引擎的轰鸣。
谢云启脸色变了。
他看向院墙外。
一辆黑色轿车冲破栅栏，直接撞进院子。车门打开，裴渊拎着勃朗宁跳下来，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谢云启！”他大步走来，“你越界了。”
谢云启冷笑：“裴将军，你不在前线打仗，跑来管我的事？”
“这不是你的地盘。”裴渊举起枪，“沈家归商会管，你没资格动。”
“那我现在动了呢？”谢云启举起手中的账本，“这里面可是有你走私军火的证据。”
裴渊眼神一冷：“那就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我烧得快。”
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往祠堂泼汽油。
火势瞬间腾起。
萧砚抱起萧晚就往后退。热浪扑面而来，银铃在高温中发出尖锐的颤音。
谢云启站在原地不动，手里还攥着那本假账本。
“你以为你能赢？”他对萧砚喊，“就算今天你逃了，明天你也会死在另一个地方！”
萧砚没理他。他背着萧晚往外跑，眼看就要到门口。
突然，一声枪响。
萧晚身体一震。
萧砚脚步踉跄，回头看。
她嘴角渗出血，右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哥……”她声音很轻，“铃……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