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听见三声铃响，立刻从监控室后门闪出。萧晚的信号意味着包围圈正在收紧，他不能再等。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换岗的守卫。他贴着墙根移动，绕过转角，直奔南仓区。
七三八号车就停在仓库最里面，车头朝外，像是随时准备开走。遥控装置连着金属箱，藏在车底夹层里。他蹲下身检查线路，发现有两组接线并联，一组通向炸药，另一组连接报警器。
这是陷阱。
一旦拆解错误，整片区域都会被封锁。他摸了摸胸口，护身符还在。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从袖中取出工具刀，开始剪线。手指稳，动作快。第一根蓝线断开，没有反应。第二根黄线刚剪到一半，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他没回头，继续动手。咔的一声，黄线落地。警报未响。
脚步声停在五米外。
“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引爆备用线路。”萧砚开口，声音平静。
那人没动。
萧砚缓缓起身，转身面对来人。
是陈伯。
老头站在阴影里，灰布长衫沾了泥，右手小指空荡荡的。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攥着一张泛黄的纸。
“少爷，”他低声说，“别碰那辆车。”
“你知道它连着什么？”萧砚问。
“我知道。”陈伯向前一步，“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这个罪。”
萧砚盯着他。这双眼睛他从小看到大，从未怀疑过。可现在，他不敢信任何人。
“谢云启已经把责任推给萧家，”陈伯说，“就算你拆了引信，他也准备好了证据——说是你勾结军阀，意图炸毁城防。”
“所以呢？”
“所以得有人站出来认下这件事。”陈伯抬起手，把那张纸递过去，“这是我写的供词，上面写着我受裴渊指使，私自安置炸药。巡防队那边也安排好了，天亮就会搜出我的‘罪证’。”
萧砚没接。
“你被关了一夜，怎么还能调动人？”
陈伯笑了下。“我在巡防队三十年，总有些老兄弟肯帮我。”
萧砚看着他。这张脸比从前更瘦，眼角的疤更深了。可他知道，这不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你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他说。
陈伯没否认。
“少爷，你变了。”他轻声说，“以前你做事讲究清白，现在你愿意用阴谋，用谎言，甚至用人命铺路。我不怪你，乱世逼人如此。可我还是希望，萧家最后能干净一点。”
萧砚喉咙发紧。
“我不需要你替我顶罪。”
“这不是为你。”陈伯摇头，“是为了萧晚。她才十七，往后还得活。如果萧家背上叛国的名，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空气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狗叫，是巡逻队带的狼犬。
萧砚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年他摔伤腿，是陈伯背着他在雨里走了十里路去看大夫。路上马车碾过他的手，他一声没吭，只是把披风裹紧了些，怕少爷着凉。
“你不该回来。”萧砚说。
“我必须回来。”陈伯把供词塞进他手里，“你是主子，我是奴才。这话难听，但在我心里，一辈子都是这么认的。”
萧砚捏着那张纸，边缘已经磨毛了，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折好。
“谢云启不会让你轻易认罪。”他说。
“我知道。”陈伯点头，“所以我得让他相信，我是真想活不下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
“慢性毒，吃三天才会发作。”陈伯咳嗽了一声，“到时候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像极了被逼疯的样子。他们会信的。”
萧砚伸手去拦，却被他避开。
“别坏了计划。”陈伯退后一步，“你现在就走，去沈家找简凝。她手里有谢云启和裴渊往来的电报，足够扳回一局。记住，七三八号车不能动，留给巡防队发现，才能坐实我的‘罪行’。”
萧砚站着没动。
“你不恨我吗？”他忽然问。
“恨什么？”
“前世……你为我死的。”
陈伯愣了一下。
“少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姓陈，名字叫福，是萧家的仆人。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
他说完，转身往监控室方向走。
萧砚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没有追。
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
他绕开主路，从排水沟潜出补给站。外面街道漆黑，只有远处路灯闪着微光。他一路疾行，赶到沈宅后巷。
简凝住在西厢，二楼窗户亮着灯。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敲窗，三下短，一下长。
窗开了。
她穿着墨绿旗袍，头发松松挽着，看见是他，眉梢微动。
“你怎么来了？”她探出身，“外面全是人。”
“陈伯替我顶罪。”萧砚压低声音，“他写了供词，说炸药是他放的。”
简凝脸色变了。“他疯了？那不是自寻死路？”
“他是想保全萧家。”萧砚靠在墙边，“谢云启已经布局，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翻盘。你有没有拿到那些电报？”
简凝沉默片刻，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袋。
“都在这儿。”她说，“包括谢云启买通巡防队队长的录音，还有他和裴渊签的秘密协议。但这些东西不能直接交出去，得有人配合演一场戏。”
“谁？”
“沈夫人。”简凝靠在窗框上，“她最近很慌，怕谢云启翻旧账。只要我们放出风声，说掌握了调包案的证据，她就会主动找上门。”
萧砚点头。
“那你尽快联系她。我会让萧晚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陈伯招供前提到‘沈家女儿’四个字。”
“你不怕牵连我？”简凝问。
“你本来就在局里。”萧砚看着她，“而且我知道，你不想让简柔继续占着位置。”
简凝笑了下，没说话。
她从发髻上取下那朵白山茶，扔给他。
“拿着，当信物。”她说，“明天中午，沈夫人会去城西的观音庙烧香。你让萧晚戴着这朵花去见她，就说是我让她来的。”
萧砚接过花，花瓣还带着温热。
“你小心点。”简凝轻声说，“谢云启已经开始清场，凡是可能作证的人都被控制了。”
“我知道。”他把花收进衣袋，“你也别露面。”
简凝点头，正要关窗，忽然又停下。
“萧砚。”
“嗯？”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她看着他，“我想换个名字。”
“换名字？”
“我不想再叫简凝了。”她说，“这个名字太苦，背了太久。”
萧砚看着她。
月光照在她脸上，眼尾微微发红。
“你想叫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关上了窗。
萧砚转身离开，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他走出半条街，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汽车引擎声。
他立刻躲进路边的树影里。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牌被泥糊住，看不清号码。车窗摇下一半，露出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
是谢云启。
他坐在后排，金丝眼镜反着光，嘴角挂着笑。司机停车，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说了句什么，车子又启动前行。
萧砚等车走远才出来。
他摸了摸胸口，护身符还在，白山茶也在。
他还不能倒。
回到临时落脚点，一间废弃的裁缝铺，萧晚已经在等。她坐在缝纫机旁，手里摆弄着一串银铃。
“哥哥！”她跳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他把牛皮纸袋交给她，“明天中午，你去观音庙找沈夫人。记住，戴这朵花，只说一句话：‘凝姐让我来的。’别的什么都别讲。”
萧晚接过花，仔细别在衣领上。
“那你呢？”
“我去见裴渊。”萧砚说，“他虽然被谢云启切断联系，但不会真的袖手旁观。只要让他知道谢云启打算独吞权力，他就一定会动。”
萧晚咬了咬嘴唇。“你要小心，别信他。”
“我知道。”萧砚摸了摸她的头，“天亮前我会回来。”
他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哥哥。”
“怎么了？”
“陈伯……真的没救了吗？”
萧砚站在门口，背对着她。
“他已经做了选择。”
门外风刮进来，吹动了桌上的纸页。
萧晚低头看着那朵白山茶，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