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舷窗外是仿佛无边无际的翻滚云海，阳光透过窗户，有些刺眼。我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舒舒服服地窝在头等舱宽大得能躺下的座椅里，指尖慵懒地划过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
平板上，全球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榜，几乎被同一个事件的相关词条屠榜了。
#福石核电站幽灵#、#超自然入侵实锤#、#能源核心神秘消失之谜#、#倭魏遭遇不可言说之力#……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血红色的“爆”字，热度高得吓人。
倭魏国内的网络据说已经彻底崩溃，政府官网和各大媒体平台被来自全球各地、怀着各种心思（主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瞬间涌入，流量洪峰接连冲垮了三次服务器，技术员加班加到吐血也没能完全恢复。
我饶有兴致地点开一个被疯狂转载了几百万次的视频。画面里，一个在倭魏国内以胆大和脑洞清奇着称的灵异主播，正对着镜头唾沫横飞，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个像是罗盘又像是游戏手柄的玩意儿比划着。
“……家人们！根据我耗费七七四十九小时，动用祖传秘法对福石电站外围残留的‘念’进行溯源分析，可以确定！这绝非寻常人力所为！这是一种超越了现代科学理解的‘高维能量干涉’！大家看这个能量轨迹模拟图（屏幕上出现一堆胡乱闪烁的光线），这扭曲的弧度，这残留的相位波动……我敢用我祖师爷的名誉担保，当时现场绝对存在一个强大的‘灵体’，或者说……是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存在’！祂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抹除了物质！”
下面的评论区更是群魔乱舞，欢乐得如同过年：
“卧槽！大师牛逼！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官方果然在隐瞒真相！”
“什么灵体，楼上的别那么封建迷信！这分明是掌握了空间技术的友好外星人来帮我们清理核废料了！（狗头）”
“都闭嘴！这是神罚！是天照大神（或者别的什么神）对倭魏肆意妄为的终极警告！排核污水？先收你核电站！”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如果真是幽灵的话，会不会是个穿着传统白无垢、因为核辐射而死的怨灵小姐姐？有点带感怎么回事？”
“求幽灵小姐姐坐标！我想被祂抓走，天天给我表演凭空变没东西！”
“@倭魏警视厅，废物点心！连个幽灵都抓不住，纳税人的钱白交了！”
手指滑动，切换到国际版块，各种语言的玩梗、分析、阴谋论更是百花齐放，让人叹为观止。
有自称是图像分析专家的技术宅，信誓旦旦地拿着那张模糊的码头背影图，用红圈标出了十几个“非人类步态特征”，声称此人走路时脚跟几乎不沾地，符合“灵体悬浮”的经典描述。
有狂热的神秘学爱好者，贴出了不知道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字迹都模糊了的古老文献插图，上面画着扭曲的触手和眼睛，信誓旦旦地论证这是某个沉睡在深海或者地幔中的旧日支配者即将苏醒，随手打个喷嚏造成的现象。
最离谱的是，某个南棒国的着名民俗专家，居然在他们国家收视率最高的早间新闻节目上，一脸严肃地宣称，经过他“严谨的考证”，这绝对是他们历史上某位擅长“隔空取物”、曾一夜之间搬空敌对部落所有粮仓的传奇巫女“朴喵喵”显灵了！目的是惩戒倭魏过往的罪行！而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幽灵”最后登上了前往我们大南棒的货轮！这说明祂心向我们！（尽管那个背影只是个被我随手利用了的、真正的偷渡客）。
倭魏官方那边，几次三番地想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或者发布公告辟谣，绞尽脑汁地用一些“可能涉及新型爆破技术”、“不排除内部人员利用系统漏洞”之类的含糊字眼，试图把舆论拉回到“高科技犯罪”或者“严重责任事故”的“合理”轨道上。
可惜，没人买账了。
在“整个燃料库连同几十吨重的大门瞬间人间蒸发”这种堪比神话传说的现实面前，任何试图用现有科学理论去解释的努力，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甚至有点可怜。
越是拼命辟谣，网友们的想象力就越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核燃料幽灵”的传说，以病毒裂变般的速度在全球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变异，衍生出无数个或恐怖、或浪漫、或沙雕的版本。甚至已经开始有灵魂画手和大触，根据那模糊的背影和离奇的事件，给这个“幽灵”设计出了具体的同人形象、超能力设定，乃至缠绵悱恻的背景故事！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光怪陆离、脑洞突破天际的讨论，看着他们把我的“顺手牵羊”和“暴力拆迁”不断神化、浪漫化，甚至萌化，差点没憋住，在安静的头等舱里笑出猪叫声。
很好。
非常好。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混乱，才是最好的迷彩服。真相在众声喧哗中被解构、被扭曲，最终变得无人在意。
我将平板电脑随手扔到旁边的空座上，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趁着这段飞行时间好好补个觉。
让你们慢慢猜去吧，尽情地发挥你们的想象力。
等你们有一天，或许、可能、万一猜到了那么一点点真相的边缘时……
呵呵。
末世，早就降临了。
而老子，将是那个在洪水滔天、秩序崩坏的末世里，真正拥有着你们口中“幽灵”之力的……
唯一的神！
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一千立方空间，掠过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和能源，最后停留在中央那片被无数符文锁链死死封印、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的区域。
睡意袭来，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