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在死寂的绝望平原上，显得格外刺耳。
就像有人当着一位顶级铁匠的面，用两根手指，将他千锤百炼的宝剑捏成了铁屑。
那位从光门中走出的精灵老者，法恩。身为银月议会的首席长老，白金高阶的生命德鲁伊，他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体验过“震惊”这种情绪了。他的心境，本该像精灵之森最古老的圣树年轮，沉静，坚韧，波澜不惊。
但此刻，他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眸，剧烈地收缩了。
他看着那个黑衣的年轻人类，看着他指尖飘散的翠绿色粉末。那是他以自身本源生命力催生出的【自然之握】，蕴含着白金位阶的法则之力，别说是一个血肉之躯，就算是一块百炼的魔钢，也只会被瞬间绞成麻花。
可对方，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捻碎了。
仿佛捻碎的不是法则的具现，而是一截路边随处可见的枯枝。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对方那句话。
“我的女仆，要去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般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比深渊风暴更骇人的威压。
法恩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被毁的法术上，移到了吴良的脸上。
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甚至可以说年轻得过分。但那双眼睛，却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那里面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或冲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暗。当被那双眼睛注视时，法恩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活了八百多年，见过巨龙之王，见过深渊领主，甚至在年幼时，远远瞻仰过圣域强者的风采。可没有任何存在，给过他这种感觉。
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在俯视低维度生物时的，那种天然的，漠然的审视。
“你……你是谁？”法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探的干涩。
吴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依旧将露娜护在身后，那只捏碎了藤蔓的手，顺势就搭在了露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露娜的身体，因为法恩的突然出现而紧绷，但在吴良的手掌搭上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紧张与恐惧，都烟消云散。她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不是灼热的能量，也不是冰冷的魔力，而是一种纯粹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温度。
她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主人宽阔的背影。就是这个背影，为她挡住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老头，”吴良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我不管你是什么议会的长老，还是月亮上的神仙。给你三秒钟，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不然，你就不用走了。”
这番话，粗鲁，蛮横，不讲道理到了极点。
法恩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为精灵族最受尊敬的长者，无论走到哪里，就算是人类的帝王，也要对他以礼相待。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忌惮，瞬间被八百年养成的骄傲与怒火所取代。
“放肆！你这野蛮的异类！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法恩手中的藤木法杖重重顿地，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脚下的荒芜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片片嫩绿的青草与鲜艳的花朵。
“我乃银月议会首席长老，法恩·绿语！奉世界树之意志，前来引导迷途的王女回归正途！你不仅与亡灵为伍，勾结深渊，如今还敢阻挠精灵族的内部事务，你这是在向整个精灵族宣战！”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整个平原上回荡。他身后的那道绿色光门，光芒大盛，隐约间，能看到门后有无数手持长弓的精灵战士，身影绰绰。
他在展示肌肉，他在警告。
然而，吴良的回应，只是打了个哈欠。
“杰西卡。”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在呢，我亲爱的主人。”杰西卡迈着妖娆的猫步，从后面走了上来。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看着法恩，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给他科普一下，什么叫‘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吴良吩咐道。
“遵命。”杰西卡对着吴良抛了个媚眼，随即转向法恩，脸上的媚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业谈判般的精明与冷漠。
“法恩·绿语长老，是吧？我来给您梳理一下情况。”杰西卡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第一，露娜小姐，是在诺兰德王城，由我家主人，在正规的、受王国法律保护的奴隶拍卖会上，以一千三百万金币的天价，合法购得。所有的契约文书，一应俱全。”
法恩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荒谬！我族王女，岂是金钱可以……”
“第二。”杰西卡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在签订契约后，露娜小姐已经正式成为我家主人的私有财产，其人身自由、意志归属，都完全由我家主人决定。你们精灵族的内部事务，管不到一个已经卖出去的‘商品’身上。”
“你……你这是在亵渎！”法恩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第三。”杰西卡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残忍，“你，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闯入我方领地，并企图用暴力手段，抢夺主人的私人财产。按照大陆通用律法，以及我们绝望之城的规矩，主人有权将你就地格杀，并没收你身上所有的财物，作为精神损失费与财产安全维护费。”
她顿了顿，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法恩。
“所以，老先生。现在不是您在质问我们，而是我们在考虑，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您这位‘非法入侵的强盗’。”
一番话，说得法恩哑口无言，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所遵循的古老传统，在对方这套简单粗暴、却又逻辑严密的“强盗逻辑”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军队的统帅对话，而是在跟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黑心商人讨价还价。
“你……你们……强词夺理！”憋了半天，法恩只能挤出这么一句。
“噗嗤。”一声很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
是龙灵儿。她本来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在旁边看戏。但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觉得这个老精灵又蠢又可笑，同时又觉得杰西卡这番歪理说得……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吴良瞥了一眼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龙灵儿，又看了看已经气到快要原地升天的法恩，觉得这餐前开胃菜，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松开了搭在露娜肩膀上的手，向前迈了一步，与法恩遥遥相对。
“道理，是说给听得懂的人听的。”吴良的语气，重新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冰冷，“既然你说不通，那我们就换一种沟通方式。”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莉莉斯。”
“在！主人！”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吴良的脚下，小小的魅魔从影子里钻了出来，仰着头，满脸都是嗜血的兴奋。
“这个老头，好像很有活力。”吴良看着法恩脚下那片生机盎然的草地，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去，帮他清醒清醒。”
“好嘞！”莉莉丝发出一声欢快的尖叫。
她小小的身体，瞬间化作一团纯粹的，扭曲的暗影。暗影没有攻击法恩本人，而是如同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澈的水塘。
那团暗影，直接没入了法恩脚下那片由他亲手催生出的，充满了生命能量的花草之中。
下一秒，恐怖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翠绿的青草，瞬间变得枯黄、腐败，从根部开始，蔓延出一条条漆黑的纹路。那些娇艳的鲜花，花瓣迅速凋零、卷曲，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的，发出无声尖啸的人脸。
原本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领域，在短短一秒钟之内，就被污染成了一片散发着恶毒与怨恨的死亡沼泽。
法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是单纯的能量对抗。
这是……法则层面的，彻底污染！
他感觉到，自己与那片土地的生命链接，被一股充满了疯狂、嫉妒、憎恨的负面情绪，硬生生地，蛮横地，给切断了！
他甚至能听到，那些被他催生出的花草，在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还给你。”
吴良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抬起的右手，轻轻向前一推。
那片被污染的死亡沼泽，如同活物般，向着法恩，倒卷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