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的初春，四九城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丝万物复苏的躁动。位于城中心的首都大饭店门前，今日更是车水马龙，一派喜庆景象。红旗轿车、上海轿车络绎不绝，下来的人个个气度不凡，不是身着笔挺中山装的干部，便是穿着讲究、举止优雅的各界名流。饭店那巨大的玻璃旋转门仿佛一道界限，门外是寻常百姓的市井生活，门内则是另一个层面的交际与辉煌。
今日，是贾梗与于菲儿的婚礼。贾梗，这个名字在四九城的某些大院里或许不显，但在知情者眼中，这场婚礼的分量却非同小可。这不仅仅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更是贾家或者说何家与于家这两个新兴与老牌势力的一次重要联姻，是黑省与吉省两位封疆大吏的首次公开的、紧密的利益捆绑。
何雨柱与秦京茹早早便到了饭店。作为新郎名义上的“小姨”和“小姨夫”，实则是亲生父亲与合法妻子，他们今日是当之无愧的主事人。何雨柱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毛料中山装，身姿挺拔，虽已是封疆大吏，眉宇间却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沉稳与深邃。秦京茹则是一身绛紫色的绒面旗袍，颈间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多年的养尊处优和身为“省长夫人”的见识，早已洗去了她身上最后的乡土气息，只剩下一种温婉而从容的气度。她站在何雨柱身侧，得体地迎接着各方来宾，笑容恰到好处，唯有在目光偶尔扫过忙碌的秦淮茹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秦淮茹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一身藏蓝色的女式干部装，剪裁合体，既不失身份，又不会过于抢眼。她是食品厂的厂长，手握重权，但在今天这个场合，她的身份却有些微妙——她是新郎的母亲，却只能以“邻居长辈”的身份出现。看着儿子一身崭新的西装，精神抖擞地与于家那气质高雅的千金站在一起，她心中既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巨大喜悦和骄傲，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与不安。喜悦的是儿子终于成才，娶得贵女，前途无量；酸涩的是，儿子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她这个亲生母亲却是一个配角；不安的则是，于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规矩多，门槛高，她怕儿子在那样的人家里受委屈，也怕自己这“亲家母”的底细被人看轻。
“淮茹，别愣着了，胡书记一家到了。”何雨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秦淮茹猛地回神，顺着何雨柱的目光望去，只见四九城市委书记胡泽携夫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胡泽与何雨柱是旧识，更是未来亲家，何雨柱的女儿小当与胡泽的儿子胡可已定亲，他的到来，无疑给这场婚礼增添了更重的政治色彩。
“胡书记，您百忙之中还亲自过来，真是蓬荜生辉啊！”何雨柱快步迎上，与胡泽紧紧握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雨柱省长，不，现在该叫何书记了！恭喜恭喜啊！棒梗这孩子如今成家立业，娶的又是于省长的千金，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胡泽笑声爽朗，话语里的信息量极大，既点明了何雨柱的新身份，也确认了这场联姻的层级。
胡泽夫人则拉着秦京茹的手，亲热地寒暄着，又看向一旁的秦淮茹，笑道：“秦厂长，你可真是好福气，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秦淮茹连忙欠身回应：“胡夫人过奖了，都是组织培养得好，孩子们自己争气。”她言辞谨慎，姿态放得极低。
这边厢高朋满座，谈笑风生，而在南锣鼓巷95号四合院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贾张氏穿着一身压箱底、略显臃肿的暗红色棉袄，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叉着腰，站在院子当中，唾沫横飞地数落着：“没良心的白眼狼！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就在那大酒店里风光，连奶奶都不请！要不是院里老邻居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我们老贾家是缺他吃了还是缺他穿了？把他拉扯这么大，娶了媳妇就忘了奶奶？我告诉你们，没门！”
她得知孙子要在大酒店办婚礼，却没通知她，顿时觉得天塌了一般，哭天抢地了一番后，便堵住回四合院的秦淮茹家闹腾。秦淮茹也不愿理她，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在大院里张罗。
大院里的人围了一圈，有看热闹的，有劝解的，也有像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这样心思活络，暗自琢磨的。
易中海皱着眉头劝道：“老嫂子，消消气。棒梗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那是县长！娶的又是大领导的女儿，在那大酒店办席，那是场面上的需要。淮茹不是给你留了钱，让你在院里张罗几桌，给老邻居们同喜嘛！”
“就是就是，”刘海中挺着微凸的肚子，接口道，“贾家嫂子，棒梗这可是给你长脸了！咱们院儿里，除了当年何书记…呃，雨柱家那对双胞胎的满月酒，就数今儿个这排场大了！您老就等着享孙子的福吧！”他本想说何雨柱，但想到如今何雨柱的地位，硬生生改了口，语气里满是羡慕。
阎埠贵扶了扶他那副断了腿又用胶布粘上的眼镜，小眼睛里精光闪烁，算计道：“老嫂子，淮茹给你留了五百块吧？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您在院里摆上十桌八桌好的了。棒梗媳妇是千金小姐，那边场面大，规矩多，您去了反倒不自在。在院里，您就是老祖宗，大家都敬着您，多好！”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五百块钱，贾张氏肯定抠搜着花，到时候剩下来的，够他算计好一阵子了。
贾张氏被几人连劝带捧，怒气稍歇，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哼！五百块？五百块就想打发我？我孙子可是县长！他媳妇家指头缝里漏点都够咱们院吃一年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了秦淮茹送来的钱，开始指挥着几个临时请来的帮工，在院里摆开桌椅板凳，准备晚上的席面。能当众掌控这么一笔“巨款”，张罗一场体面的宴席，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权力的体现和虚荣的满足。
大酒店内，婚礼仪式隆重而简洁。没有后世那些繁文缛节，但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一对新人向领袖像鞠躬，向来宾致谢，交换了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红宝书作为信物，整个过程庄重而充满时代特色。
于菲儿确实不愧是大家闺秀，举止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列宁装，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既有知识分子的清雅，又不失新嫁娘的娇羞。只是在给秦淮茹敬茶，改口叫“妈”的时候，秦淮茹明显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她强压下心中的那点不适，笑着接过茶杯，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了于菲儿手里。
“菲儿，以后和棒梗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秦淮茹温声说道。
于菲儿微笑着点头应下。待到无人处，她悄悄打开红包一看，里面竟是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粗略一数，竟有一万元之巨！饶是她出身优渥，也被这大手笔惊得心头一跳。她知道贾梗家不缺钱，秦淮茹本人就是万人大厂的厂长，但随手给出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二十多年工资的改口费，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这让她对这位看似温婉、实则能量惊人的“婆母”，不得不重新掂量几分。再联想到丈夫贾梗曾私下告诉她，当初为了支持他在小木河乡做出成绩，秦淮茹眼都不眨就投了上亿资金过去……于菲儿心中对秦淮茹的观感，悄然从最初可能的一丝轻视，转向了带着敬畏的高看。
婚礼宴席开始，何雨柱、于成海、胡泽等重量级人物自然坐在主桌。推杯换盏间，谈的看似是家常，实则句句都暗含着对当前形势的研判、对两地经济发展的交流，以及未来可能的合作。于成海对何雨柱同意将棒梗“商调”到吉省，并带去巨额投资表示感谢，何雨柱则谦逊地表示是年轻人自己有能力，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胡泽则在一旁笑着补充，夸赞棒梗是年轻干部中的佼佼者，未来可期。这一幕，落在其他桌有心人的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意味深长的解读。
宴席结束，棒梗带着于菲儿，特意乘车回了一趟四合院。
当那辆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黑色轿车停在四合院门口时，整个院子都沸腾了。邻居们纷纷放下碗筷，涌了出来。
“棒梗回来了！”
“新娘子真俊啊！”
“快看，这就是县长夫人！”
贾张氏正坐在主位上，享受着邻居们的恭维，看到孙子孙媳回来，尤其是看到于菲儿那通身的气派，顿时觉得脸上倍儿有光彩，刚才那点怨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棒梗的手，眼泪汪汪：“我的好大孙，你可算回来了！奶奶想死你了！”
棒梗看着奶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对贾张氏实在已经经没有什么感情，但大义在，他终究是孝顺的，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日子。他扶着贾张氏坐下，又让于菲儿给奶奶敬了杯酒。
“奶奶，我和菲儿在那边仪式忙，没顾上接您过去，您别见怪。这是我和菲儿的一点心意，您留着零花。”棒梗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一点，但依旧厚实的红包，塞到了贾张氏手里。
贾张氏捏着那厚度，估计不少于五百块，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好！好！奶奶不怪！我大孙子有出息，孝顺！奶奶高兴！”她拉着于菲儿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棒梗小时候的糗事，于菲儿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偶尔附和两句，引得贾张氏更是心花怒放。
新人敬了一圈酒，并未多留，便在大院邻居们羡慕、嫉妒、恭维的复杂目光中，乘车离去。他们还要赶回于家，进行另一场小范围的家宴。
望着轿车远去的尾灯，阎埠贵咂咂嘴，对身边的刘海中叹道：“老刘，看见没？这贾家…，是真起来了！棒梗这才多大？已经是县长了！娶的媳妇还是…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刘海中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灌了一口杯中的酒，有些酸溜溜地说：“谁说不是呢！秦淮茹是个能干的，这背后…还不是雨柱…何书记的能量大？你看今天来的那些大领导，哪个不是冲着他的面子？”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虽然站错过队，但后来及时调整，紧紧抱住了何家这条大腿，二儿媳这才能在食品厂站稳脚跟，连下乡的三儿子刘光福也跟着沾光。
易中海站在自家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愣头愣脑、动不动就挥着拳头耍横的傻柱，如今，一切都已天翻地覆。何雨柱早已一飞冲天，成了他需要仰望的存在。而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收养的易小天和易小蓉身上。
婚礼的喧嚣逐渐散去，四合院里的宴席也到了尾声。贾张氏心满意足地数着剩下的钱，盘算着能落下多少。而大酒店里，何雨柱与秦京茹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
坐进回家的轿车里，秦京茹靠在何雨柱肩上，轻声说：“柱子哥，棒梗这也算安定下来了。我看菲儿那孩子挺好的，知书达理。”
何雨柱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望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四九城夜景，缓缓道：“嗯，孩子们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去走。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后面看着，扶上马，送一程。”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爽”，对前排副驾的秘书吩咐道：“回头给虎口县发个文，让他们把近期引进外资、发展特色产业的详细报告整理上来，我要亲自看。尤其是那个…胡可主持的肉联厂项目，进度如何，遇到了哪些困难，要写具体，写详细！”
秘书连忙应下，心中却暗自嘀咕：何书记对这位准女婿，还真是“关照”有加啊，这怕是又想着法儿给胡县长加担子呢！
何雨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哼，想拱我家小当那棵水灵灵的小白菜，不先在穷山恶水里多磨掉几层皮，多做出点像样的成绩，怎么行？
夜色深沉，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长安街上。车窗外，是这个国家变革前夜的寂静与骚动；车窗内，是何雨柱心中对子女、对家族、对脚下这片土地愈发清晰的蓝图与沉甸甸的责任。黑省的局面已然打开，下一步，他的目光或许将投向更远的地方。而四九城里的这些牵挂与羁绊，永远是他心底最柔软，也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