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岩片贴在胸口，魔纹的温度像一根烧红的针，顺着血脉往心脏扎。云沧溟翻身滚出密室崩塌的裂口，尘土呛进喉咙，他没停下，右手撑地一跃而起，左脚踏在断裂的石阶边缘，借力窜向高处。
三具傀儡已堵住通往占星台的主道。
它们站成一线，脚步一致向前推进，每一步落下，青石地面便浮现出一道银线，连成环形阵纹。云沧溟认得那纹路——与天机阁密室墙上的星轨同源，只是此刻被激活成了禁制。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残留着龙血干涸后的暗痕，指尖微微发麻。
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鞋底，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图腾逆向运转。一股沉闷的嗡鸣从脊椎升起，仿佛有东西在骨缝里翻转。他的气息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着，融进了地面流转的星纹节奏。
第一具傀儡忽然停步，头颅缓慢转动，空洞的眼眶扫过烟尘弥漫的角落。
云沧溟贴着墙根滑行，肩背紧压冰冷石壁，一寸寸挪向侧檐。短刃还握在手里，刀锋沾了方才搏斗时的黑液，正缓缓腐蚀铁身。他不敢松手，也不能松。
就在傀儡集体转向烟尘最浓处的瞬间，他猛然发力，足尖一点石柱，身形如箭射出，翻上观测殿顶。瓦片在他脚下发出细微脆响，他立刻伏低，屏住呼吸，看着那三具傀儡机械地迈步进入密室废墟，拂尘扫动，探查残骸。
风从高处灌下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抬头望去，占星台顶端悬浮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浑仪，层层环套缓慢旋转，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中央嵌着一枚血色晶石，每一次微转，都让云沧溟肩头的图腾抽搐一次，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
他抬手按住右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眼重瞳悄然开启，视野中，浑仪的轨迹变得清晰——七道光流已连通，只剩两处节点黯淡无光。其中一个，正对应着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另一处……在归墟方向。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天边裂开一道紫黑色缝隙。
云层翻涌，一人踏空而来。手持孔雀翎扇，白衣胜雪，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厉苍穹立于虚空，目光穿透夜色，直落占星台中心。
那里站着萧无涯。
掌门道袍猎猎，手中拂尘垂地，神情平静得不像活人。他抬头望向厉苍穹，声音平稳：“七星已齐？”
“只差其二。”厉苍穹轻摇羽扇，唇角微扬，“容器未归位，血祭难启。”
云沧溟伏在殿脊，手指深深掐进瓦缝。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进脑海。他想起丹房内听到的密语——“混沌道体必须活捉”。原来不是要杀他，是要用他。
要用他打开归墟。
萧无涯站在浑仪投影下，影子被拉得极长，几乎与地面星纹融为一体。他缓缓抬起手，似在确认什么。然后，在厉苍穹注视下，五指猛然扣住自己左脸。
皮肉撕裂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可闻。
半张脸皮被硬生生扯下，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石上烫出焦痕。那张残面之下，是一张年轻版的厉苍穹面孔——眉心烙着血月符文，双目泛金，瞳孔深处流转着非人的冷光。
“第三元神，归来。”厉苍穹开口，声音不高，却震得整座占星台嗡鸣不止。
云沧溟呼吸一滞。
他终于明白为何掌门行事总带着诡异的精准——每一次决策都恰到好处地削弱宗门防御，每一次任命都安插亲信傀儡。那些所谓的正道权衡，不过是魔心算计的棋局。三百年的潜伏，只为今日归墟开启。
萧无涯——不，那具躯壳——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掌心向上，仿佛在迎接某种召唤。血色晶石骤然亮起，浑仪加速旋转，星轨光芒投射于天幕，竟勾勒出一幅巨大阵图。
七点星光接连爆闪，最后一道光束直冲云霄。
云沧溟感到体内一阵剧烈翻搅，龙血与混沌图腾同时躁动，仿佛要将他撕成两半。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渗出冷汗，左手紧握短刃，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浑仪核心的血晶突然颤动了一下。
一道极细的裂痕，自内部蔓延而出。
厉苍穹眉头微皱，孔雀翎扇轻轻一摆。萧无涯立刻抬手，指尖凝聚灵力，欲补全阵眼。可就在他出手刹那，云沧溟猛地从殿顶跃下，足尖在浑仪外环一点，借力翻身落入台心。
他没有攻击萧无涯。
而是将短刃狠狠插入地面星纹交汇处。
铁刃断裂，残片刺入刻痕。霎时间，整座阵台剧烈震颤，血晶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心跳紊乱。萧无涯的动作僵住，眼中金光闪动不定。
厉苍穹终于正眼看过来。
“你倒是比预计快了些。”他语气依旧从容，却多了一丝凝重。
云沧溟单膝跪地，喘息粗重，肩头图腾灼痛难忍。他知道这一击治标不治本，但这片刻干扰，或许能打断归墟启动的关键节点。
“你以为藏得好？”他抬头，重瞳直视空中之人，“你母亲被杀那天，你就在场。”
厉苍穹神色不变。
“你说什么？”
“血神教屠村那夜，有个穿白衣的人站在山巅观战。”云沧溟缓缓站起，右手摸向胸口碎岩片，“他手里拿着孔雀翎扇——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
厉苍穹嘴角笑意微敛。
云沧溟继续道：“你不是在培养容器……你是在等一个能承载你全部意识的躯壳。而这具身体——”他指向萧无涯，“早就腐烂了，对吧？所以你才需要混沌道体，需要完整的龙血共鸣，需要真正的血脉归位。”
风骤然停了。
厉苍穹手中的扇子不再摇动。
“有趣。”他终于开口，“看来莫归尘的丹房爆炸，并未彻底毁掉你的记忆。”
云沧溟冷笑：“你忘了，我父母死前，喊过你的名字。”
厉苍穹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那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归墟降临。”
他抬手，孔雀翎扇指向云沧溟。
萧无涯同时转身，残脸上金瞳锁定目标，右臂抬起，掌心凝聚一团漆黑漩涡。
云沧溟后退半步，左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段断刃——那是他从密室带出的碎铁，边缘参差，却足够锋利。
他盯着两人，呼吸渐沉。
浑仪仍在颤抖，血晶裂痕扩大，一丝暗红液体从中渗出，顺着铜柱缓缓流下，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声。
云沧溟的右腿忽然抽搐，红痕再次浮现，沿着皮肤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