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副市长刘旺立案审查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江州政坛这潭深水，激起的波澜远超秦墨的预期。市委常委会结束后的几个小时里，各种消息、猜测、恐慌和试探，通过电话、短信、私下会面等方式，在江州官场迅速蔓延发酵。
当晚八点，市长周国平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周国平脸色阴沉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面坐着的是组织部长吴天佑和市政府秘书长钱卫东，两人都是他的核心亲信。
“太突然了！太霸道了！”钱卫东愤愤地拍了下沙发扶手，“周市长，他秦墨这是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搞突然袭击，连个提前通气都没有，这符合组织程序吗？”
吴天佑则显得更谨慎，他推了推眼镜，忧心忡忡地说：“老钱，现在说这个没用了。常委会上已经形成决议，程序上挑不出毛病。关键是，刘旺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工作组掌握的证据，看起来非常扎实。我担心……”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担心刘旺扛不住，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周国平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声音沙哑：“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他目光扫过两人，“刘旺是自己不检点，撞到枪口上，怪不了别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阵脚。”
他敲了敲桌子：“第一，天佑，组织部要立刻行动起来，找相关干部谈话，特别是那些可能被刘旺事情牵扯到的，或者心里不踏实的，要安抚，要提醒，管住自己的嘴，该补的窟窿……你们明白该怎么做。总之，不能乱，不能出新的乱子！”
“第二，卫东，政府这边的工作，尤其是经济运行、项目建设，不能停，更不能乱。你盯紧点，非常时期，谁负责的领域出了纰漏，我拿谁是问！要让人看到，江州的天，塌不下来！”
“那……秦墨那边？”钱卫东试探着问。
周国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让他先得意几天。反腐？哼，这江州的水有多深，他一个外来户，真以为凭着一股蛮劲就能摸清？刘旺是块试金石，也是块烫手山芋。查得下去，算他本事；查不下去，或者查出了他兜不住的……到时候，有他好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积极配合’，‘保持距离’，静观其变。”
同一时间，秦墨的办公室也亮着灯。他正与秘书陈默和匆匆赶来的市纪委副书记、联合工作组组长老王进行紧急商议。
“秦书记，刘旺已经被控制在规定地点。初步接触，他情绪抵触，百般狡辩，但面对部分证据，心理压力很大。”老王汇报。
“嗯，审讯要讲策略，政策攻心与证据出示相结合，既要查清纺织厂的问题，也要深挖其他可能的问题线索。但一定要严格依规依法，办成铁案。”秦墨叮嘱。
“明白。不过秦书记，”老王面露难色，“刘旺案牵扯面可能很广，接下来调查方向……”
秦墨明白老王的顾虑，这是怕牵涉到更高层。他斩钉截铁地说：“老王，你记住，办案只有一个原则：实事求是，依法依纪！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个层面，线索指向哪里，就查到哪里！天塌不下来，有我顶着，有省委撑着！你们放开手脚，但务必谨慎，证据要确凿。”
老王精神一振：“是！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秦墨又转向陈默：“小陈，你密切留意各方面的反应，特别是机关内部的舆论动向。另外，以市委办名义，起草一个简单的通知，强调在刘旺同志接受组织审查期间，各部门要坚守岗位，恪尽职守，确保各项工作正常运转，维护全市稳定大局。语气要平稳，但要传递出市委掌控局面的信号。”
“好的，书记，我马上去办。”陈默领命。
刘旺被查的消息，像一块试金石，让江州官场的众生相显露无遗。
之前一些态度暧昧的中间派常委，如市委副书记李强，在第二天见到秦墨时，态度明显热情和恭敬了许多，汇报工作也更加具体实在。一些原本靠近周国平的局委办负责人，开始主动向秦墨请示汇报工作，言辞间多了几分小心和试探。
发改委副主任赵学明则直接来到秦墨办公室，激动地说：“秦书记，您这次真是为民除害，也给我们这些想干事的干部撑了腰！我们一定好好干！”
但也有一股暗流在涌动。秦墨接到几个来自省里、措辞委婉的“关心”电话，询问江州情况，提醒“注意稳定”、“把握节奏”。周国平在第二天的市政府常务会议上，虽然照常主持会议，但语气冷淡，对几个原本由刘旺分管的棘手问题，直接以“等市委进一步明确”为由暂缓研究，明显是在消极应对，甚至有点“撂挑子”的意味。
当晚，秦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林芷若接过他的公文包，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饭菜在锅里热着，路安作业写完了，在等你检查。”
饭桌上，女儿秦路安眨着大眼睛问：“爸爸，我们班王小朵说，她爸爸回家说，市里有个大官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很厉害？”
秦墨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和地笑了笑：“爸爸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工作。记住，不管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林芷若给秦墨夹了菜，轻声说：“不管外面怎么样，家里永远是你的港湾。别太累着。”
家庭的温暖，稍稍驱散了秦墨心头的疲惫和压力。
暗棋落下
夜深人静，秦墨在书房里，拨通了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低声说道：“老领导，江州这边，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动静有点大，后续可能还会有波澜……是，我明白，稳扎稳打，抓住时机……谢谢老领导关心。”
挂了电话，秦墨目光深邃。他知道，拿下刘旺只是开始，周国平绝不会坐以待毙，更激烈的较量还在后面。他必须利用现在的有利时机，巩固优势，争取更多支持，同时也要防备对手狗急跳墙。
他铺开稿纸，开始构思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如何利用刘旺案造成的震慑效应，加快推进之前被搁置的改革措施？如何分化瓦解周国平的阵营，争取更多中间力量？如何确保经济社会的稳定，不给对手以口实？
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盘，步步惊心。但秦墨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和锐利。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勇往直前，才能为江州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