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成道

寸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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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残躯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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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次的“回归”,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在善恶天业火中被极致淬炼、剥离了慕容羽所有情感杂质、只剩下精纯混沌本源与毁灭恨意的残魂,在穿越冥府法则壁垒的瞬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或许是因为那恨意太过纯粹,触及了混沌的某种本质;或许是业火焚烧时,无意间点燃了本源深处一丝微弱的灵性火花;又或许,这本身就是幕后黑手们为了进一步“催化”而埋下的伏笔。

善,并非情感,而是混沌对“被定义”的天然抗拒。天道要他为恶刃,他偏生出善芽——这是本源最深的叛逆。

就在残魂即将投入轮回井的前一刹那,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灵识,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这点灵识懵懂、纯净,却又天然承载着蚀月万载轮回的所有记忆烙印——包括那刚刚被业火焚尽的、属于慕容羽的极致痛苦与恨意。它好奇地“感知”着周围混乱的轮回洪流,本能地依附在蚀月那主体残魂之上,并贪婪地汲取着轮回通道中散逸的微弱能量,迅速壮大。

当蚀月的主魂按照既定轨迹,投入代表“人道”的、却隐隐指向“苦难”与“卑微”的光束时,这点新生的灵识也紧随其后,并在穿越轮回壁垒的剧烈震荡中,发生了奇妙的实体化!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化作了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朦胧白光的光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蚀月此世……那刚刚诞生的、残缺而脆弱的肉身之中。

……

凛冬,破庙。

寒风刺骨,从四面漏风的墙壁呼啸灌入,卷起地上沉积的灰尘和枯草。神像早已斑驳倒塌,蛛网遍布,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一个蜷缩在角落干草堆里的婴孩,发出了微弱的呜咽。他浑身冻得青紫,身上只裹着几块破烂的粗布。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双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显然是先天残疾。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气音,无法成言——天生聋哑。

这就是蚀月的第八世。一个被遗弃在破庙,天生聋哑、双腿残疾,连活下去都成问题的……乞丐。

了尘(或者说,轮回的“安排者”)赋予了他至纯至善的本性,却将其投放在这世间最污浊、最绝望的角落。极善与极弱的反差,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折磨。

婴孩因为寒冷和饥饿,身体微微抽搐,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

就在这时,一点柔和的白光,自他眉心悄然浮现,化作一个朦胧的光球,悬浮在他眼前,只有他能感知。

光球散发出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寒冷。

婴孩(蚀月)茫然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光球。他感觉不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亲近感。他伸出瘦小的、冻得通红的手,想要去触碰。

光球轻轻晃动,躲开了他的手指,然后绕着他飞了一圈,传递出焦急的情绪——一幅“寒风刺骨”的画面,夹杂着恐惧。

它的灵识如同初生意识,思绪破碎,只能传递一些简单的意念。但它清晰地记得,这个脆弱的婴孩,是它的“根源”,是它必须守护的存在。它也模糊地承载着那些属于“蚀月”的记忆碎片——无尽的背叛、痛苦、以及……那些想要伤害“根源”的可怕存在。

婴孩似乎理解了光球的焦急,他不再试图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它,那双纯净的眼眸里,倒映着那团温暖的白光。

这时,庙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个苍老的咳嗽声。

光球猛地一颤,传递出强烈的警告——一幅“陌生人靠近”的画面,带着危险信号!

它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没入婴孩的眉心,隐藏在他的识海深处。

一个衣衫褴褛、满头乱发如同枯草的老乞丐,拄着一根破木棍,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看到草堆里的婴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麻木的怜悯。

“啧,也是个苦命的娃儿……”老乞丐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婴孩冰凉的脸颊,叹了口气。他自身难保,但看着这被遗弃的残疾婴孩,终究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他解开自己那件散发着酸臭味的、勉强能称为外套的破棉袄,将婴孩小心翼翼地裹紧,然后抱了起来。

“以后,你就跟着老子讨饭吃吧……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喽……”

从此,蚀月这一世,有了一个“家”——如果这能算家的话。他跟着老乞丐,和其他几个同样被收留的小乞丐,浪迹在城镇的角落,以乞讨为生。

老乞丐随便给他起了个名,叫“无名”。

无名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双腿残疾,只能靠双手和身体一点点在地上爬行。他的世界是寂静的,他的行动是艰难的。但他那双眼睛,却始终清澈,带着一种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

而那个光球,成了他寂静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和伙伴。

它时常躲在无名的识海里,只有无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当有无良路人想要踢打他们时,光球会急促闪烁,传递“踢打”画面和恐惧情绪。

无名就会努力地、笨拙地向后爬,避开伤害。

当有其他更强壮的乞丐来抢夺他们好不容易乞讨到的、已经发馊的食物时,光球会散发出愤怒的波动,传递“食物被夺”的画面。

无名就会用他那瘦弱的胳膊,死死护住那点赖以活命的食物,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

当老乞丐或是其他小乞丐生病、受伤时,光球会传递出担忧的情绪,伴随“疼痛”画面。

无名就会爬过去,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将自己乞讨来的、原本就不多的食物或清水,分给对方,甚至把自己那件更破旧但相对厚实一点的破布,盖在生病的小乞丐身上。

老乞丐和其他小乞丐都觉得无名傻。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去帮别人?但看着他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他爬行时在地上留下的血痕,看着他明明自己饿得发抖却把食物推过来的样子,那些嘲讽和不解的话,最终都化为了沉默。

无名并不觉得自己伟大。他只是遵循着本能,一种深植于此世灵魂深处的、近乎法则般的“善”。而光球的存在,是他这至暗人生中,唯一的一点慰藉和指引。

一天夜里,风雪交加,破庙比往日更加寒冷。一个小乞丐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无名爬到他身边,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眼中流露出焦急。他把自己那床又薄又破、几乎无法御寒的被子,全部盖在了小乞丐身上。

他自己则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冻得嘴唇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识海中,光球焦急地闪烁着,散发出微弱的暖意,试图驱散他体内的寒意。

无名在识海中“看”着光球,传递过去一个安抚的意念。他说不了话,但光球能懂。

光球的光芒黯淡了一下,它“记得”很多很多事情,记得那些背叛,记得那些痛苦,它不明白为什么“根源”这一世会这么“傻”。但它能感受到无名意念中的坚定与纯粹。

它最终只是传递出这样破碎的意念,然后更加努力地散发出暖意,尽管这暖意对于抵御外界的严寒来说,微不足道。

无名感受着识海中那点微弱的温暖,看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又看了看那个因为多了层被子而看起来安稳了些的小乞丐,他那被冻得僵硬的脸上,竟然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笑容。

这笑容,在他那残疾、肮脏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纯净。

以最残缺之躯,行最纯粹之善。

这本身,就是命运对他,最极致的残酷。

而蛰伏在暗处的猎人们,正满意地看着这“善”的光芒,如何在绝望的土壤中,被滋养,被放大……直到,迎来它注定被彻底践踏、碾碎的时刻。

光球在无名的识海中不安地颤动了一下,它“感觉”到了某种隐藏在风雪之后的、冰冷的注视。

无名收敛了笑容,清澈的眼眸望向庙外无尽的黑暗,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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