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熊挺剑刺来，势头极猛。
文子仲手持楚苍杰的配剑亦是挺剑刺去，速度极快。
两剑相撞，在空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脆响。
一把带着裂纹，一把剑身略弯。
楚熊施展的自然是其融合几十年练剑经验感悟自创出的落雨剑法，剑光如雨、剑气如沐、剑影如淋，剑意肃穆，攻势如急雨、攻法如暴雨。
再看文子仲，手中的剑，剑招简直可以用肆意妄为来形容，刺、劈、砍、撩、截、抹、挑，主打一个随心而动，鸿雁携秋霞、落叶舞秋风、白窗自秋寒。
如果说楚熊的剑是压境的落雨，那文子仲的剑便是肃杀的秋意。
若是细想也合理，毕竟迎风落叶斩和白霜剑歌这两门剑学都来自断剑谷，断剑谷谷中门人又是皆修残剑，若论春夏秋冬，那自然是肃杀之秋更符合他们的理念，因此谷中剑术或有意或无意会沾染上秋的气息。
巧的是文子仲所掌握的第一门剑法——落鸿，便是取落下的鸿雁之意，秋雁南归，本就是顺应时节的从容。
如今三门剑术汇集，加上文子仲近来多次使用，隐隐的竟催生出了秋杀之意。
楚熊双目圆瞪，作为断剑谷的客卿长老，谷中门人所学的几门剑法他当然有所了解，眼前这文子仲施展的剑术分明带有迎风落叶斩和白霜剑歌的痕迹。
因此，他的内心甚至升出一个想法——此人的出现，莫不是断剑谷给他做的局？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楚熊震惊的，震惊到难以理解——在剑术施展对攻上，自己居然被压制了？
对，并非僵持或平衡，而是被压制。
对攻之下，楚熊甚至连剑气激荡都做不到，更别说借机腾空而起施展落雨倾盆了。
开什么玩笑！老夫练剑四十余载，落雨剑法更是以细、密、绵为特点，出剑速度快、攻击频率高。
但是眼下居然被对面压制的没有余力施展出剑气，只能单纯以剑本身互拼。
楚熊越打越心惊，此刻心是哇凉哇凉的。
若是说，对方这剑招谈不上精妙，只是带着野路子的生猛也就算了，天生神力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关键，这剑招妙，妙的不得了。
妙的倘若楚熊回到四十年前，估计都得当场求对面收下自己的弟子。
明明出剑气力没有自己大，明明剑速不及自己快，明明剑招不如自己多变。
但是自己偏偏需要花两剑甚至三剑的功夫去化解对方的一剑。
在恰当的时间，使出恰当的招式，攻击恰当的位置。
多么朴素简单的一句话，无非是三个恰当，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犹如水中之月——只可见，却无法触及。
然而眼前正在与自己拼剑的对手，这个黄口小儿却做到了。
他成功取出了……水中的月亮。
不对，不对，这不对啊。刚刚和这小子对掌的时候，他明明没这么大力气。刚刚在天上看着这小子时，他明明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不对劲，他比刚刚更强了，难不成……难不成……
他刚刚是在玩？
他在玩我？
我楚熊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放水了？！
羞愧、愤怒、懊悔、自卑……在楚熊自以为看穿真相的那一刻，一时间所有情绪都涌了上来，内心无比复杂。
“你……你一直在藏拙？”楚熊的声音干涩，企图用这一问解答自己内心的疑惑。
从此刻剑与剑的交手，文子仲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剑钝了，对方的心有了动摇。
对于心境出现纰漏的对手，文子仲又怎么可能会回答呢。
回答干嘛？万一对方老登被自己随便应付了几句，心境开明战斗力提了一截怎么办，这时候老老实实装哑巴不吭声就行了。
趁他病要他命。
文子仲终于用上了孙氏十七剑。
孙氏十七剑的精髓就一个字——叠。
只要叠的够多，那你就是“爹”！
在文子仲施展孙氏十七剑后，楚熊原本就有了动摇的心境，此刻动摇的更剧烈，甚至有了崩塌的趋势。
他自然是认出了孙氏十七剑，这是谷主孙尚义琢磨出来的剑法，不重招式只重剑势。
又是一门断剑谷的剑法，还是孙尚义的剑法。
这一刻，楚熊内心原本只是有点犹疑的猜测，此刻坚定无比——
这个武道督署下来的调查员文子仲，就是断剑谷为自己专门做的局！
好啊好啊，沟槽的断剑谷。
老夫做客卿长老这些年，也不过是利用身份的便利打探消息、吃点回扣，不过是干了所有长老都会干的事！
像什么骚扰女弟子、克扣福利的事儿，自己都没干过。
你断剑谷居然如此狠毒的对待老夫，暗中培养出这么个妖孽给自己做局！
“我＊尼玛！”楚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边骂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脏话倒是文子仲始料未及的，咋滴？老登被自己打急眼打红温了？不至于吧，修了大半辈子武了，只不过是被后辈赶上这种小事都能红温成这样？
文子仲想不到的是，楚熊已经将自己视为了断剑谷卑鄙的伎俩。
楚熊的怒骂声里裹着剑风劈来，落雨剑带着裂纹的剑身嗡鸣不止，如同在愤怒而委屈的心伴奏。
文子仲却愈发从容，孙氏十七剑的剑势层层叠起，楚熊的落雨剑法明显有了不支。
“断剑谷养的好狗！”楚熊嘶吼着，剑招已变得狂乱。
破绽百出呢。
文子仲眼神微凝，手腕翻转间，楚苍杰那柄弯剑突然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蓄势的第十六剑不偏不倚磕在落雨剑的裂痕处。
两剑相碰，落雨剑当即发出一声悲鸣，裂纹之处更深更长，虽然还未断裂，但是也差不多了。
眼见爱剑受创更甚，楚熊的情绪才稍稍回来来一些，仓促之下急忙变招试图再挡文子仲接下来的攻势。
使用的剑已是风中残烛般的状态，武者的心则是飘摇不定、情绪难安，如此状态下面对文子仲即将来袭的第十七剑，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剑。
这种状态下的楚熊又怎能抵挡，怎有力量抵挡了？
“铛——”
一声刺耳的脆响划破废墟上空。
并非是剑断之声，而是落雨剑从楚熊手中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打在远处石砖上的声音，虽然裂纹醒目但是剑还未断。
第十七剑击中了落雨剑的剑身将其挑飞而出，虽然余下的剑势还有很多，但是文子仲未曾挥剑斩下。
剑虽然没有实打实的斩在楚熊身上，但是剑意全是毫无保留的激散而出，全部由楚熊承受。
楚熊只觉一股凛冽秋意扑面而来，他踉跄着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半截断墙才稳住身形。
楚熊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道熟悉的剑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掌心，可落雨剑早已不在。
剑没了，气势也泄了。
他败了？败给了一个毛头小子？败给了断剑谷设下的局？
无数念头在脑中乱撞，再加上硬接剑意，便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竟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楚熊眼神涣散地看向文子仲，嘴唇哆嗦着：“为……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断剑谷要算计他，想问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同时掌握三门断剑谷的剑法，更想问为什么自己练了四十多年的剑，到头来连一个后辈都挡不住。
“你……你们断剑谷……我到底哪里碍着你们了……”楚熊此刻声音里竟然带着些许的哭腔。
文子仲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我是武道督署的调查员，来此是为了那批处理金属向你问话。”
“你骗我！迎风落叶斩、白霜剑歌、孙氏十七剑……你哪样不是断剑谷的东西？”楚熊又怎会信呢。
文子仲听了楚熊这两句糊涂话，大致明白了对方想的是什么，平静的回应道：“落鸿剑法就不是。事到如此我又何必骗你，我若真是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做局，又何必赤手空拳前来。再说了，学了谁家的剑，就成了谁家的人？楚熊你这观点实在是武断。”
楚熊被这话噎得一怔，他看向文子仲手中那柄略弯的佩剑，又瞥了眼远处躺在地上的落雨剑，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啊，若真是断剑谷设局，又怎会让他临时用自己孙子的剑来战自己？
看着一脸落寞、气息萎靡的楚熊，文子仲甩出了工作证，以极其官方的语气开口说道：“楚熊，楚苍杰，你们二人意图袭击调查员的事实已无可辩驳，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说得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和我去署里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