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像一块拧不干的抹布,压在人的心头。码头区混杂着咸腥、铁锈和货物霉变的气味,一如既往地弥漫在空气中。表面上,一切如常。货轮照常靠岸卸货,工人们喊着号子搬运箱子,各堂口的兄弟按部就班地巡视着自己的场子。
但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温庭言坐在码头办公室的旧沙发上,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青子刚刚离开,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心头的阴云又厚了一层。
“言哥,火牛哥那边……跟了几天,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青子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铂金会所’,见的也多是堂口里的老人,或者一些生意上的老板。应酬也有,但都在公开场合,没再发现和血蝠堂的人有接触。顾远山那边,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彪那晚看到的景象,像一根刺扎在温庭言心里,但后续几天的风平浪静,又让这根刺的存在变得模糊而诡异。是阿彪看错了?还是火牛哥和顾远山的会面只是一次极其隐秘、且已经结束的交易?又或者……对方察觉到了被跟踪,刻意隐藏了起来?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温庭言不敢有丝毫放松。
“继续盯着,不要松懈,但更要小心,绝对不能暴露。” 温庭言当时对青子叮嘱道。他知道,如果火牛哥真有问题,那自己现在的调查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明白。” 青子重重点头,转身又融入了码头区杂乱的人流中,继续他那无声的监视。
与此同时,与血刃山庄交界的地带,小规模的摩擦依旧不断。今天血蝠堂的人砸了凌云阁罩着的一个夜市摊子,明天凌云阁的兄弟就截了血刃山庄一辆运“水货”的车。都是底层马仔的意气之争,或者为了抢一点蝇头小利,规模控制在几条街的范围内,双方上面的堂主都默契地没有扩大事态,仿佛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日常放血”。
但温庭言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种“可控”的摩擦,与其说是冲突,不如说是一种维持紧张态势的表演。血蝠堂那边,折了“残狼”这样的红棍,又请来了“七杀和尚”这等凶人,却迟迟没有发动预想中的疯狂报复,这本身就不正常。而现在这种不痛不痒的摩擦,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或者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让天仔加强了码头区所有场子和仓库的戒备,尤其是夜间的巡逻,暗哨增加了一倍。他自己则尽量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即便出去,也必然是前呼后拥,路线多变。
日子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疑云密布的状态中一天天过去。温庭言像一头绷紧了全身肌肉的猎豹,潜伏在草丛中,耳朵竖立,捕捉着风中最细微的异常声响,等待着不知会从哪个方向扑来的危险。
他偶尔会想起林晚,那个来自临州、酷似林薇的女孩。她母亲病情稳定后,又给他发过两次信息,一次是表示感谢,一次是闲聊了几句学校的琐事。温庭言回复得都很简短克制。在没弄清楚火牛哥和血刃山庄的真正意图之前,他不敢与任何不明底细的人有过深的牵扯。林晚就像远处雾中一盏朦胧的灯,看似温暖,却可能指引向未知的陷阱。
他也远远地见过石龙几次,那个力大无穷的汉子依旧在码头上默默扛着如山的水泥包,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工装。温庭言压下立刻招揽他的冲动,现在时机不对,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但温庭言知道,这僵持绝不会长久。火牛哥与顾远山那可能的会面,就像一颗埋下的定时炸弹。血刃山庄的沉默,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忙碌而压抑的码头,眼神冰冷而锐利。
风暴,迟早会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风暴降临之前,积蓄足够的力量,并看清隐藏在迷雾中的,真正的敌人。
第二百九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