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林晚在市内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下午,看似闲适,温庭言的神经却始终如同拉满的弓弦。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在斑驳的老街地面上拉得细长。温庭言借口码头还有急事要处理,婉拒了林晚一起吃饭的提议,将她送上了返回医院的公交车。
看着她乘坐的公交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温庭言脸上那点因漫步而勉强维持的松弛瞬间消失无踪,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警惕。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异常,随即快步走向停在街角阴影处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天仔早已等在驾驶位,车窗降下一条缝。
温庭言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动作利落。车门关上的瞬间,他后背才微微靠向座椅,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口浊气。右手下意识地隔着单薄的外套,按在了腋下枪套的位置,感受到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天仔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动作,低声问道:“言哥,没事吧?”
“没事。”温庭言摇摇头,目光透过深色车窗,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熙攘的人群和车流,“回码头。”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喧嚣的市区。车厢内一片沉默,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温庭言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下午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林晚笑语嫣然的样子,指认老店铺时眼里的光,江边被风吹起发丝的侧影……每一个画面,都不可避免地与记忆深处那个模糊而美好的身影——林薇——重叠在一起。
太像了。像得让他心头发紧,像得让他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种相似,究竟是上天残酷的玩笑,还是……某个藏在暗处的对手,精心设计的攻心之计?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更深的警惕。自从回到临州,尤其是接触林晚以来,他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血蝠堂的报复迟迟未以预想中的狂暴方式到来,反而是一种更阴柔、更针对他弱点的试探在悄然进行。
林晚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背景干净得令人不安。而她对自己这种“特殊身份”的接受度,也高得异乎寻常。这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调查他,并且,调查得极其深入!深入到了能挖出他心底关于林薇的旧创,并试图利用这一点!
“天仔,” 温庭言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在省城留下的尾巴,清理得够干净吗?”
天仔一边开车,一边肯定地回答:“言哥,放心!按照你的吩咐,咱们在省城所有的明面信息,尤其是和‘狂龙会’、和四爷(温颖云)有关的痕迹,青子哥亲自带人反复清理过好几遍了。现在能查到的‘温庭言’,就是一个几年前从省城过来、在临州码头区混饭吃的普通红棍,因为得罪了地头蛇才逃过来的,底子还算干净,但跟省城那边的大佬们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正是温庭言为自己精心打造的身份伪装。一个因仇家追杀从省城逃难至临州、凭一股狠劲在码头区站稳脚跟的“过江龙”。这个身份最大限度地掩盖了他作为省城顶级帮会“狂龙会”少主、温四爷(温颖云)之子的真实背景,也解释了他为何身手不凡、行事老辣,却又在临州根基相对浅薄。
“抹得再干净,也架不住有人刨根问底。” 温庭言语气冰冷,“尤其是……从最高层面下来的力量。” 他想到了萧家,那个能调动白道力量迅速将他下狱的庞然大物。如果真是萧天枭在深挖他的底细,那能查到多少,还真不好说。
“言哥,你是担心……萧家或者血蝠堂,已经摸到咱们省城的根脚了?” 天仔神色凝重起来。
“不确定。但林晚的出现,不像偶然。” 温庭言目光锐利,“她太像一个人了……像到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针对我弱点设的局。” 他没有明说“林薇”的名字,但天仔跟了他这么久,隐约能猜到一些。
“那……咱们要不要……” 天仔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
“不急。”温庭言摆摆手,眼神深邃,“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在她没有明确威胁,或者我们没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动她,反而会打草惊蛇。现在,我们要比他们更有耐心。”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判断林晚的真实角色,以及她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同时,他也要加快自己在临州的布局,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可能来自省城方向(家族恩怨或萧家深挖)以及临州本地(血蝠堂和新出现的“七杀和尚”)的双重威胁。
车子驶入码头区,熟悉的灰色调建筑和咸腥空气扑面而来。温庭言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象,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无论林晚是意外的慰藉,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无论省城的旧日恩怨是否会追至临州;无论血蝠堂的“七杀和尚”何时会露出獠牙——他都必须在这片更加凶险的江湖中,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
真相,需要他自己去揭开。生存,需要他用实力去争夺。
第二百八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