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林晚同意的回复后,温庭言并没有立刻行动。他按捺住心头那丝异样的波动,又等了两天,才在一个周末的中午,发出了邀约。地点按照林晚的建议,定在了城中心广场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环境相对安静的西餐厅。
出发前,温庭言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装扮。一身剪裁合体但颜色低调的休闲装,外面套了件深色风衣。最关键的是,他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又戴上了口罩。这副打扮在冬日并不算特别突兀,但刻意压低的帽檐和严实的口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天仔和青子也同样做了遮掩,戴着帽子和口罩,默默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三人走出筒子楼,融入城中心周末喧闹的人流中。温庭言步伐很快,目光透过帽檐的阴影,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城中心是省城最繁华的地带,眼线众多,认识他父亲温四爷、或者认得他这张脸的人不在少数,他必须万分小心。
走进餐厅,温庭言迅速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的目光,才在侍者的引导下,走向林晚预定的靠窗卡座。林晚已经等在那里了,穿着一件浅色的毛衣,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安静而美好。看到温庭言这副“全副武装”的样子,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好意思,久等了。”温庭言在她对面坐下,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他没有摘下帽子和口罩的意思。
“没关系的。”林晚笑了笑,目光在他严实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在里面也戴着帽子和口罩吗?是……不太舒服?”
话音刚落,坐在不远处另一张桌子、假装看菜单的天仔和青子立刻绷紧了神经,眼角余光瞥向这边。
温庭言心里早有准备,闻言用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的语气回答道:“啊,是有点不舒服,感冒了,有点严重,怕传染给你,所以……” 他指了指自己的口罩,又微微侧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天仔和青子的方向,“他们两个也被我传染了,所以也戴着。”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掩盖了真实的意图。
林晚恍然,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连忙说:“哦哦,这样啊,没关系的,那你多注意休息。” 她的疑虑打消了,反而觉得对方很体贴。
点餐的过程很顺利。温庭言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林晚在说,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对某本书、某部电影的感想。温庭言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或者透过帽檐的阴影观察着周围。他必须分神留意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餐桌上暂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晚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温庭言放在桌面的左手上,那缺失的一截小指格外显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很严重。” 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没有猎奇,只有同情。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直接,也更接近温庭言不愿触及的过去。他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用一种刻意放松、甚至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说道:“这个啊……以前年轻不懂事,跟人起了冲突,动手的时候没注意,被人用掰手(一种厚重的砍刀)给削了一下。” 他轻描淡写,将血腥的斗殴简化成一场年轻人之间的冲动争执,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林晚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他那残缺的手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天啊……那一定很疼吧?现在……还好吗?”
“早就不疼了。”温庭言摇摇头,顺势将左手收回,放在桌下,“也算是个教训吧,以后做事不能太冲动。” 他将话题引向了“成长”和“教训”,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细节和背景。
林晚看着他,眼神复杂。眼前这个叫“温言”的男人,神秘(重感冒全副武装)、似乎有过一段叛逆危险的过去(断指)、谈吐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感,这一切都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也让她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心疼?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大部分时间是林晚在说,温庭言在听,偶尔回应。他小心地控制着对话的深度和方向,既不让林晚感到被冷落,又绝不透露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信息。天仔和青子在不远处如坐针毡,时刻保持着警惕。
结账离开餐厅,阳光正好。两人并肩走在广场上,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谢谢你请我吃饭。你……感冒了要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嗯,谢谢。你也是,注意安全。”温庭言点点头,帽檐下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确认安全后,替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看着出租车远去,温庭言才缓缓松了口气。天仔和青子立刻围了上来。
“言哥,没事吧?” 天仔紧张地问。
“没事。”温庭言摇摇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才摘下了口罩和帽子,露出略显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脸。刚才那一番应对,看似平静,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那女孩……没怀疑什么吧?” 青子更细心,低声问道。
温庭言想起林晚最后那句关切的叮嘱,沉默了一下,才淡淡说道:“暂时没有。”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这顿午饭,就像在雷区里散步。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回答,都必须小心翼翼。用谎言编织的接近,能持续多久?这个酷似林薇的女孩,对他而言,究竟是冰冷世界里一道虚幻的光,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的开端?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省城这潭深水中,他必须戴着重重面具,步步为营。
第二百七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