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弘一已经奋力挪到墙角，坐了起来。
他掀起大褂看了看自己腿上的水泡，立刻歪头闭眼，脸上既痛苦又嫌弃。
罗老九累得气喘吁吁，走到他跟前问：“你感觉咋样？”
中村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中年女人：“老罗，让她们救救我。”
“她们又不是我的人，怎么会听我的话？”
“你想想办法，救我一命，我一定会恩将仇报的。”
罗老九一愣：“啥玩意儿？”
中村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摇头：“不是恩将仇报，中国话怎么说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行，我帮你问问吧。”
几个中年女人应该是苏家的长工，平时洗菜做饭，缝补衣裳，看着也挺利索。此时，她们好不容易弄完大和尚，正坐在一边，端着大烟袋锅子抽烟唠嗑。
罗老九上前说：“几位大妹子，墙角那个日本人，折腾得也挺惨，你们要是有空，给他涂点儿膏药。”
她们同时扭头瞅瞅角落里，其中一人说：“罗先生，他刚才不是死了吗，咋又活过来了？”
“小畜生命大，可能命不该绝。”
“大小姐也没说要救他呀。”
罗老九回头看了一眼中村，笑着说：“刚才这兔崽子说，要是能救他，给老多好处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要是愿意，就给他弄点儿獾子油抹抹烫伤，不愿意就算了，也麻烦。”
这女人一听，伸着头问：“你能给我们啥好处呀？”
中村激动起来，赶紧喊：“一百大洋，一人一百大洋！”
这女人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我那屋里还有一大罐子獾子油呢，等着，我瞅瞅去。”
罗老九点点头，回到了中村身边。
中村忙说：“老罗，多谢你了。”
“你别谢我，是人家大妹子愿意，你要是真能活下来，别忘了答应给人家的大洋。”
说罢，罗老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直接出了门。
外面还是枪声阵阵，他心里不踏实，一是担心三镖，二是担心黑炮能不能顺利救走苏大旺。
院子里没啥人，罗老九干脆来到后院，爬上炮台，就见后山还有点点火光，东边的荒地一片黑暗。
两个炮手端着枪，仔细盯着外面，都显得有些紧张。
罗老九问：“这边没有胡子吧？”
他俩都点了点头。
“那就好，都在前面打着呢。”
说罢，罗老九钻出去，正想往前面去，忽然见后院两个黑影，沿着墙根儿往东侧的后门方向去了。
看那身形，肯定是黑炮和苏大旺。
罗老九赶紧转身回去，招呼两个炮手：“你俩坐下歇歇，保存体力，我帮你们盯一会儿。”
说着，他把半包大刀牌香烟递给这两人，自己走到了炮台的射击孔前。
两个炮手也是站累了，嘿嘿一笑，每人点上一支烟，剩下的又塞给了罗老九。
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就算院墙外有零星的火砖燃烧，还是看不清荒地里有什么。
罗老九瞪大眼睛，仔细瞅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两个身影爬过水壕，跑过荒地，钻进了远处的矮树林子。
这回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扭过头说：“我到前面瞅瞅，你俩抽完烟，还是得好好守着。”
说罢，罗老九钻出炮台，背着手四处看看，赶紧从楼梯下去了。
刚才罗老九就看见了，后门是有人守着的，不知道黑炮用了什么手段逃走。罗老九不放心，走过去一看，两个守门的还站在那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罗老九低声问：“没啥事儿吧？”
两人同时摆摆手：“没事，放心吧，只要胡子过来，我们马上封门。”
说着，他们指了指堆在旁边的麻袋和顶门柱。
罗老九瞬间明白，黑炮肯定是给了他们好处，才混了出去。他当然也不多问，当即感觉浑身轻松，扭头就往前边院子去了。
刚来到前院，就见一个炮手慌慌张张跑过来，挥着手说：“罗先生，三镖正找你呢！”
“咋了，他又咋了？”
“他让你上去瞅瞅。”
罗老九当即撩起袍子，快步走在前面，迅速爬上了院墙。
就见三镖靠在炮台外坐着，嘴里叼着烟，一动不动。
罗老九飞扑上去：“咋了，你咋了？”
三镖一愣：“老罗，别激动，我没事儿，就是让你上来瞅瞅，九头鸟不打了。”
罗老九赶紧趴在垛口上，往下面的屯子一看，果然没有土匪再往前冲了。
虽然屯子里还有零星的枪声，但他们明显暂停了攻势。
三镖问：“老罗，你瞅瞅，九头鸟这是临时歇歇，还是准备撤了？”
土匪砸窑不顺利，眼瞅着占不了便宜，撤退很正常。但九头鸟人多势众，刚才又炸开了西边的院墙，此时天还没亮，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撤退的。
想到这里，罗老九又仔细看了看下面的屯子，目前土匪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三镖，刚才你带人这么一炸，他们可能要休整一下。”
“那他们是不是要从西院打进来了？”
“完全有可能。”
三镖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在西院藏好了炸药，就等他们进来了。”
罗老九见周围没人，低声说：“苏大旺已经走了。”
“那就好，大和尚呢？”
“不太好，别抱太大希望。”
三镖摇摇头：“和尚肯定能活下来，他这样的人，和我一样，没那么容易死。”
“你就没想过，咱俩可能也撑不过今天晚上？”
“这事儿还真没细想，无所谓了，能和你死在一起，不亏。”
罗老九靠在三镖身边坐下了，点上烟袋锅子，抽了几口。
“我本来还想着金盆洗手，好好挣钱过日子，这回可好，跟着你，比以前更折腾了。”
这话一说，两人互相看一眼，都嘿嘿笑了。
抽完一袋烟，到了拂晓时分，下面的枪声已经停了。
又等了一会儿，旁边炮台里的人伸出头说：“镖爷，他们好像跑了。”
三镖和罗老九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就见从屯子里走出长长一支马队，有些点着马灯，有些举着火把，正在朝西边的山里走。
下面的屯子中，有些院子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罗老九松了一口气：“三镖，他们是真走了。”
“不对吧，为啥呀？”
罗老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是苏兰的男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