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这两个字，不响。
但分量，足以压塌房间里的空气。
旁边的陈教授整个人瞬间垮了下去，重重靠在椅背上。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那张老脸上，是再也压不住的狂喜。
若非场合不对，这位老学究恐怕能当场拍手叫好。
刘主任依旧端坐，身形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是赞许。
转瞬即逝。
他食指在桌上轻轻一叩，发出“笃”的一声。
“很好。”
刘主任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秦政同志，你的觉悟，国家会记住。现在，说说你的条件。只要在原则之内，都可以谈。”
场面话说完，正菜上桌。
秦政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反倒松弛了些许。
刚才那阵头脑风暴，让他的思路清晰到了极点。
“我提三个条件。”秦政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安全。”
秦政的食指重重往下一压，动作干脆利落。
“你们承诺的所有东西，防护服，医疗专家，应急预案，我必须亲眼过目，挨个确认。”
“我要确定，你们有绝对的把握，把那不到0.1%的风险，给我彻底摁死！”
“只要让我感觉有半点不踏实，这事，我随时撂挑子。”
“理应如此。”刘主任答应得快到让秦政意外，“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出发前，所有设备和人员都会对你做一次完整简报，直到你点头为止。”
秦政点头，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第二。”秦政竖起中指，觉得不雅，又换成了食指和中指，“我的家人和女朋友。”
“我这么凭空消失，他们会急疯的。尤其我女朋友赵美姬，她亲眼看着我被你们带走。”
一想到美姬那又虎又犟的脾气，秦政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
“那丫头现在指不定已经把派出所的门槛踏破了，或者正在网上发疯码小作文求助。”
“我要立刻给她打电话报平安。还有，你们的人不准去骚扰或者监控他们！这事跟他们没一毛钱关系，他们是干净的！”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家人的生活卷入漩涡。
刘主任闻言，与陈教授对视一眼。
“给你女朋友打电话，没有问题，我们会安排安全线路。”刘主任语气平稳。
“至于你的家人，你放心。在你被我们‘请’来之后，专门的人员已经用‘被公司选中，参与海外高度机密的封闭项目’为由，对他们进行了解释和安抚。”
“他们目前很安全，生活一切照旧，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打扰。这一点，你可以绝对放心。”
一股寒气，顺着秦政的脊椎骨猛地窜上后脑。
快！
快得吓人。
周全！
周全得可怕！
从他被“请”上车的那一刻起，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已经将他，以及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彻底笼罩。
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窒息感，让他心头发紧。
但也必须承认，这确实为他省去了天大的麻烦。
“好。”秦政压下心头的翻涌，说出了第三个，也是最现实的条件。
“第三……”
他把心一横，吐出两个字。
“补偿。”
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变得黏稠。
陈教授脸上的喜色淡去，刘主任则微微眯起了眼，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雄狮，静待他的下文。
“刘主任，陈教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秦政感觉手心在冒汗，但话已出口，就没了退路。
“我就是个臭码农，月薪万把块，拿命换房贷。我的人生规划里，最伟大的目标就是四十岁前还清贷款，可没有‘为国捐躯’或者‘名垂青史’这种高级选项。”
他迎着刘主任的目光，一字一顿。
“这事儿，我干了，不管成与不成，我这辈子都回不到过去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折在里头，残了，疯了，谁养我？谁管我爹妈？”
“所以，我得要个说法。”
“一个实实在在，能攥在手里的说法。”
说完，秦政有些脱力，静静等待审判。
他以为会看到鄙夷或失望，但刘主任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刘主任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线条竟柔和下来。
一个近乎欣赏的笑容，在他嘴角绽开。
“你能把这些丑话说在前面，很好。说明你脑子清楚，也知道自己肩膀上扛的是什么。”
刘主任颔首。
“只谈奉献不讲回报，那是耍流氓。国家，不干这种事。绝不会让英雄在前线流血，家人在后方喝西北风。”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钱。任务参与，无论成败，都有一笔奖励。具体数字我先不说，但给你一个概念：在燕京或者魔都，挑个你看得上眼的地段，全款拿下。再配一辆五十万以上的车。剩下的钱，够你下半辈子只琢磨一件事——怎么花。”
秦政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血液冲上头顶，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把，几乎停止跳动。
刘主任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出路。事成之后，两条路。你想回归普通人，拿着钱走，我们保证没人打扰你，你的档案将成为最高绝密。你想留下，也没问题。国家事业单位，给你一个带编制的正经职位，待遇随你提。或者，你要是对这行有了兴趣，陈教授巴不得你留下当他的宝贝疙瘩。”
陈教授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眼睛里全是光。
“没错！小秦，你这身血脉，就是一本活着的史书！来我这儿，特聘研究员起步！”
编制……特聘研究员……
秦政感觉大脑开始缺氧。
刘主任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声音也沉了几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的家人。”
“除了保证他们生活无忧，我们会将你的父母，直接纳入最高干部医疗保障体系。”
“从此以后，他们看病，国家全包。”
“国内任何一家顶级疗养院，他们随时可以住进去，安享晚年。”
这最后一句话，不像重锤。
它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秦政所有的心理防线和斤斤计较。
他是个孝子。
钱和编制，都很好。
但父母的健康，是他心里最柔软、最不敢碰的地方。
一场大病，就能压垮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个他人生中最大的恐惧，国家，替他扛了。
这比给他一座金山，更能让他心安。
秦政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个“炸碉堡”的比喻又冒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只敢跟连长要两口烧刀子壮胆的大头兵，结果师长直接拍给他一个军火库，外加一句承诺：活着回来，给你升官发财换老婆！
自己那点讨价还价的鸡贼心思，在这套天牌组合拳面前，渺小得像个笑话。
他还能说什么？
他还能要什么？
秦政猛然起身！
动作太快，身下的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音。
他没有理会。
对着刘主任和陈教授，他弯下腰，郑重其事，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标准，且沉重。
“我没任何问题了。”
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沙哑颤抖。
“我……听国家的安排！”
刘主任也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用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
“好。”
这一次，他脸上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秦政同志，欢迎归队。”
“走，先去兑现我们的第一个承诺。”
“我带你，给你女朋友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