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磐石”基地的道路蜿蜒在云雾缭绕的山区,戒备森严。经过数道哨卡、身份核验、以及彻底到近乎苛刻的消毒程序后,运送林曦和陆铭的专车终于驶入一条嵌入山体的隧道,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内部平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高效消毒剂混合的气味,温度恒定偏低,带着一种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感。
基地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蜂巢,结构复杂,通道纵横。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冷光,随处可见监控探头和气密门。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防护服,行色匆匆,彼此间交流简短,气氛压抑而高效。这里与外界隔绝,自成一体,是应对最高级别生物威胁的最后堡垒,也像一座精致的监狱。
周审查官亲自带领他们办理了入驻手续,分配了紧邻的独立生活舱和实验室权限。生活舱狭小但功能齐全,配备了独立的空气过滤系统。实验室则位于基地核心区,需要经过多道生物安全等级(bSL)门禁才能进入。
“这是你们的工作权限卡和内部通讯器。”周审查官将两张芯片卡和两个样式简洁的腕式通讯设备交给他们,表情严肃,“权限是临时的,仅限于指定实验室区域和公共数据库的有限访问。所有实验操作必须严格遵守规程,所有数据记录实时上传中央服务器。未经许可,不得与基地外进行任何联系。陆先生的活动范围限于生活区和外围安保支持区,非请勿入核心实验室。明白吗?”
“明白。”林曦和陆铭同时点头。这种严密的监控在预料之中,但也意味着他们必须更加小心。
安顿下来后,林曦立刻投入了工作。她的临时实验室配备了顶尖的仪器,可以接触到“磐石”基地收集到的、关于“静默”病毒的最新样本和临床数据。这可能是揭开病毒面纱、找到应对方法的最佳机会,但也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她的每一个操作、每一个想法,都在基地的监控之下。
陆铭则利用其“安全顾问”的身份,在允许的范围内熟悉基地的安保布局、人员流动规律和通讯节点。他需要找出可能的监控盲点、紧急撤离路线,并评估基地内部人员中,是否存在可能的盟友或潜在的威胁。他的伤势未愈,动作不能太大,这增加了难度。
工作的第一天,林曦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病毒的研究进展缓慢,其复杂的神经靶向机制和诡异的潜伏期让顶尖的团队也束手无策。基地内的气氛并不和谐,资源竞争、学术分歧以及疫情带来的绝望感,让一些研究人员变得急躁易怒。周审查官代表的安保系统与以几位资深科学家为首的研究团队之间,也存在明显的紧张关系——前者要求绝对安全和控制,后者则渴望更多的学术自由和资源倾斜以加快研究。
林曦小心翼翼地游走其中。她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部分来自“档案馆”的强化和母亲笔记的启发)和提出的新颖思路,很快赢得了部分研究员的尊重,尤其是当她对病毒某个蛋白结构的分析,意外印证了另一位资深研究员未被重视的猜想时。但她始终保持着低调,不参与派系斗争,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数据分析上。她需要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来巩固地位,同时也在暗中搜寻任何可能与“深渊”残余或病毒解药相关的蛛丝马迹。
几天后的一次小组讨论会上,林曦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基于病毒对特定神经回路的影响,尝试利用经颅磁刺激(tmS)技术,对早期感染者进行非侵入性神经调控干预,或许能延缓甚至逆转部分认知损伤。这个想法风险很高,但理论上存在一线生机。
“异想天开!”一位资历较老、脾气火爆的病毒学家立刻反驳,“tmS的靶向精度根本不够!而且贸然刺激患者大脑,可能加速病毒复制或引发不可预测的神经反应!”
“但现有的抗病毒方案几乎无效!”另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反驳,“我们需要尝试新思路!林博士的模型显示有理论上的可能性!”
会议陷入了争论。林曦没有激烈抗辩,只是平静地展示着她的计算模型和有限的动物实验数据支持,强调需要在严格控制和充分知情同意下进行极小范围的探索性临床试验。她的冷静和专业赢得了主持会议的、一位相对开明的副主任的支持,同意将其作为备选方案之一,提交给更高层面的风险评估委员会。
散会后,那位年轻的研究员,名叫李浩,主动找到林曦。“林博士,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启发性!现在基地里太保守了,大家都怕担责任!”李浩眼神中带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也有一丝对疫情的焦灼。
林曦心中微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李博士过奖了,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她需要观察,不能轻易信任任何人。这个李浩,是真心热衷于研究,还是别有用心?
当晚,在生活舱内,林曦和陆铭通过加密的短距通讯器(“档案馆”提供,风险极高,只能短暂使用)交换信息。
“安保系统很严密,但并非铁板一块。”陆铭的声音低沉,“换班时有短暂的空隙,部分区域的监控存在盲区,可能是设计缺陷或维护问题。有几个基层安保人员表现松懈,可能是突破口。但周审查官和他直属的几个人,非常专业,很难对付。”
“研究这边,有进展,但阻力也大。”林曦简述了会议情况,“李浩可能可以接触,但需要试探。关键是,要找到病毒的确切弱点,或者……‘档案馆’资料里提到的,那个可能存在的‘后门’。”
所谓的“后门”,是母亲笔记中一个极其隐晦的提及,她怀疑陈守仁在制造“静默”病毒时,可能为了控制或研究,预留了某种只有特定密钥或频率才能触发的抑制机制。这可能是拯救陆时砚、甚至遏制疫情的关键,但也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早已被陈守仁废弃。
几天后,转机意外出现。基地接收了一批新的危重患者,其中一例的症状非常特殊,在出现典型认知障碍的同时,脑电图显示出一种极其罕见的、高频同步放电模式,与林曦之前基于“源石”能量特性所做的某种推演模型有微弱吻合!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这可能是病毒与“源石”残留能量产生特异反应的证据,也可能是寻找那个“后门”的线索!
她立刻申请调阅该患者的完整数据,并希望对患者进行更深入的生理指标监测,包括一些非常规的能量场读数监测(她以研究病毒对环境能量敏感性为由提出)。这个申请遭到了安全部门的质疑,认为涉及非标准操作,存在风险。
就在僵持不下时,周审查官出人意料地批准了申请,但附加了极其苛刻的条件:监测必须在双重监控下进行,数据实时共享,且林曦需签署最高级别的责任书。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考验。”周审查官在批准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曦一眼,“林博士,基地需要的是突破,不是意外。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确的。”
林曦感到巨大的压力,但也看到了希望之光。她全力以赴,几乎不眠不休地分析数据,调整监测方案。陆铭也暗中协助,利用他对设备的热悉,确保监测设备的准确性和隐蔽性(可能需要捕捉极其微弱的异常信号)。
在连续监测的第三个深夜,当林曦独自在实验室分析海量数据时,屏幕上突然捕捉到一组转瞬即逝的、极其异常的能量波动信号!这组信号的频率特征,与她手中那把破碎的生铁钥匙曾经有过的某种共鸣频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几乎同时,她佩戴的、与监测设备连接的生物传感器显示,隔离舱内那名特殊患者的生命体征出现了短暂的、奇异的平稳期,脑电图中那种异常放电也显着减弱!
是巧合吗?还是……她真的触发了什么?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禁发出轻微的“嘀”声,有人在外面刷卡。林曦心中一凛,迅速最小化了那个显示异常信号的窗口。
门滑开,站在门外的,是周审查官。他的脸色在实验室冷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目光扫过林曦和她面前的屏幕。
“林博士,这么晚还在工作?”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数据有些发现,想尽快处理完。”林曦保持镇定,心跳如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周审查官走近几步,看向屏幕(此时显示的是常规数据分析界面)。“有进展吗?”
“还在分析,有一些……有趣的波动,需要进一步验证。”林曦谨慎地回答。
周审查官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李浩博士对你评价很高。他说你的思路……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林曦的心猛地一沉。故人?是指母亲吗?周审查官是在试探?
她强迫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故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周审查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注意休息,林博士。基地……需要清醒的头脑。”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门关上后,林曦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的压迫感,远超之前的审查。周审查官到底知道多少?他的出现是巧合,还是监控?那个异常信号,他看到了吗?
她重新调出那个异常数据的记录,心脏狂跳。如果那不是巧合,如果她真的无意中触碰到了病毒的某个关键机制,甚至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后门”……
那么,他们离真相和解药,就近了一大步。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把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悬崖边缘。基地深处,无声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而母亲所说的“另一把钥匙”,似乎就在这片迷雾重重的数据与人心之中,若隐若现。
(第13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