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市场上这种工厂白送都没人要，居然还有人花钱去买？
犹太会计师忍不住开口：“周总，请原谅我的直接。现在收购这些资产，如同接住下落的刀子。它们的价值可能还会继续下跌。”
“我知道。”周疏影点头，“但我们看的不是明天的价值。执行命令吧。”
云石投资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绝望的市场。
第一目标，是位于荃湾的一家纺织厂。
老板是一位姓何的上海籍老伯，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
他的工厂曾经有三百台织机，专做高级梭织面料，出口英国。
如今，厂房里死寂一片，织机上落满了灰。
“何老板，这位是云石投资的周总。”中介介绍道。
何老板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总经理，苦笑一声：“后生女，你也对纺织有兴趣？这行当，死透啦。”
周疏影没有废话，在工厂里转了一圈。
地皮面积不小，厂房虽然旧但结构坚固。
他仔细检查了机器的铭牌和保养状况，又翻看了仓库里所剩无几的原料和成品。
“何老板，开个价吧。”
何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又犹豫地缩回一根：“两……两百万港币。包括这块地、所有机器、库存，还有……还有我的出口配额。”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自己都觉得心虚。
旁边的犹太会计师立刻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通，低声道：“周总，根据重置成本和地价测算，合理价值在一百二十万左右。而且未来现金流为负……”
周疏影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向何老板，那双曾经精明如今只剩疲惫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期盼。
“一口价，八十万港币。现金支付，一周内到账。”周疏影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您辛苦一辈子，该拿钱安享晚年了。”
何老板浑身一颤，八十万，远低于他的预期，但却是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现金！
足以还清欠银行的债务，还能剩下一些养老。
比这样无限期地耗下去，被债务活活拖死强得多！
他嘴唇哆嗦着，眼圈红了：“后生女……你……你说真的？一周内现金？”
“现在签协议，明天我的律师就会处理后续流程。”周疏影递过一份早已拟好的协议。
何老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仿佛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走出纺织厂，犹太会计师忍不住道：“陈先生，我们至少多付了二十万。”
周疏影看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淡淡道：“史蒂文，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快速拿下’，而不是‘极致压价’。多花二十万，节省了我们一个月讨价还价的时间，断绝了其他竞争者出现的可能，并且让第一个卖家成为我们的‘活广告’，这很划算。”
果然，不到三天，市场上就传开了——中环来了个“冤大头”公司，专门高价收购没人要的破工厂！
主动找上门的卖家瞬间多了起来。
周疏影带领团队，马不停蹄地看厂、谈判、签约。
在观塘，他们以六十万港币的价格，收购了一家拥有脚盆鸡产先进计算器装配线的电子厂。
原老板恨不得跪下来谢谢他们。
在屯门，他们只用四十万，就买下了一个老牌的本地牙膏厂“白兰牌”，包括其配方、商标和一条半自动灌装线。
在元朗，他们甚至用近乎废铁的价格，打包收购了三家相邻的塑料玩具厂和五金厂，只为将它们的地皮连成一片。
谈判桌上，周疏影将她在LSE所学的金融模型和估值方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但她心里清楚，苏瑾曦要的不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估值，而是规模、速度和战略位置。
她每晚都会将收购进度整理成简洁的报告，派人送上浅水湾。
苏瑾曦从未回复，但她知道，她一定在看。
五百万资金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一个月后，周疏影站在办公室的巨大的港岛地图前，上面已经插上了十几面代表被收购工厂的小旗子，遍布新界和九龙各区。
犹太会计师拿着财务报表走进来，表情复杂：“周总，五百万资金已经使用了四百七十万。共收购纺织厂四家，电子厂三家，日化厂两家，塑料五金厂五家。根据目前的现金流测算，即使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保养和人员开支，每月净亏损也将超过十万港币。我们是否需要暂停……”
“不需要。”周疏影打断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准备一下，向我汇报这些资产的核心价值重估。”
第二天，还是在浅水湾的那间书房里。
周疏影将一份新的报告放在苏瑾曦的桌上。
“老板，第一阶段任务初步完成。五百万资金基本耗尽。共收购十四家工厂。这是清单和资产摘要。”
苏瑾曦拿起报告，快速翻阅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份报告的价值，不在前面这些数字。”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周疏影根据苏瑾曦的战略意图，所做的价值重估分析。
她指着图表：“目前我们付出的总成本是四百八十万港币。但根据我们的评估，这些资产的重置成本是其三倍以上。其中最核心的价值在于：一、共计超过二十万平方英尺的工业用地所有权；二、二十七项纺织品出口配额；三、白兰牌等三个历史悠久的本土商标；四、超过五百名经验丰富、可随时召回的技术工人；五、数条保养良好、可立即启动的生产线。”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终的判断：“我们认为，一旦经济回暖，或者出现新的市场需求，这批战略储备的价值，将不是以百万计，而是以亿计。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炉火苗噼啪作响。
苏瑾曦放下报告，终于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赞赏的光芒。
“做得很好，周总经理。”她顿了顿，“你证明了我的眼光没有错。”
她拉开抽屉，取出另一本支票簿，签下一张数字空白的支票，推到周疏影面前。
“数字自己填。下一步，用这些已经到手的资产作为抵押，去向汇丰、渣打贷款。能贷多少，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