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的意识沉浸在脑海中那幅巨大的虚拟地图里。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过去的系统功能,无论是【罪证回溯】还是【信息溯源】,都像是通过一扇门上的猫眼去窥探外部世界,视角有限,目标明确。而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悬浮在万米高空,俯瞰着整个江东省的山川河流、城市脉络。
江州市,在他的视野中心,正散发着一种明亮而温暖的白光。这光芒并非静止不动,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容置疑的姿态,向着四周扩散。
他能“看”到,这光芒的涟漪拂过紧邻的东阳市时,那片代表着“普通”的淡灰色区域,其内部一些代表着“风险”的微弱红点,像是遇到了阳光的冰雪,悄然黯淡了几分。地图一角的数据面板上,东阳市的“廉政指数”也随之从52.32,不疾不徐地跳动到了52.33。
变化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
这就是【影响力辐射】。
丁凡仔细研读着系统对新功能的解释,心中涌起一股比获得千万正义值更深的震撼。
【功能名称:影响力辐射】
【功能类型:被动\/战略级】
【功能描述:当宿主在核心治理区域(当前:江州市)的廉政建设与民生成就达到一个极高的标准,形成“清廉标杆”效应后,该区域将成为一个“正能量辐射源”。】
【具体效果:宿主的清廉治理理念与铁腕反腐事迹,将通过官方渠道、民间口碑等多种形式,对周边地理区域产生潜移默化的积极影响。此影响将微弱地提升辐射区域内公职人员的“廉政风险意识”,并小幅增加普通民众对腐败行为的“监督与举报意愿”。】
【备注:此功能无法直接生成证据或惩戒目标,其作用是改变“环境”,而非消灭“病毒”。一片干净的土壤,本身就是对毒草最大的抑制。】
改变环境,而非消灭病毒。
丁凡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内心豁然开朗。
如果说【罪证回溯】是外科手术刀,锋利、精准,专门用来切除那些已经恶化的毒瘤,那么【影响力辐射】,就是一剂广谱的、能够改善全身机能的良药。它在做的,是提高整个肌体的免疫力,让那些毒瘤从一开始就难以滋生和蔓延。
这是从“术”到“道”的跨越。
系统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仅仅依靠惩戒是不够的。真正的长治久安,在于建立一个让腐败无处藏身、让清廉成为共识的环境。
这才是治本。
然而,当他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特别是地图西北角那片顽固的暗红色区域时,他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南陵市。
江州散发出的白色光晕,在触碰到南陵市的边界时,就如同夏日的薄雪落入滚烫的铁水,瞬间被吞噬、消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那片暗红深沉如凝固的血,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气。
【影响力辐射】并非万能。它对那些只是“浑浊”或“普通”的区域有效,但面对这种已经“病入膏肓”的地方,这种春风化雨般的改变,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丁凡的食指在虚空中,轻轻点在了“南陵市”那三个字上。
看来,对于已经长满毒草的荒地,光靠阳光雨露是不够的。必须先用最锋利的犁,把整片土地连同那些毒草的根系,都彻底翻一遍。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陈阳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快步走到丁凡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连纸张都还是温热的。
“书记,出……出奇事了!”陈阳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丁凡从系统界面中抽回思绪,平静地看向他:“什么事,这么激动?”
“东阳市!是东阳市!”陈阳把文件递了过来,指着上面的标题,“今天一早,东阳市委市政府官网头条,他们突然宣布要开展一个‘百日清风’廉政专项行动!您看这,他们的市纪委书记在动员大会上的讲话……”
丁凡接过文件,目光落在其中一段被陈阳用红笔圈出的文字上。
“……我们的一些干部,总以为环保是小事,民生是虚事,只要经济数据上去了,一切问题都可以被掩盖。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是典型的政绩观错位!正如江州市丁凡书记所说,‘我们追求的发展,是带给百姓幸福感的发展,而不是带给百姓窒息感的发展!任何以牺牲环境和民生为代价的Gdp,都是沾着血的Gdp!’我们东阳,决不能走这样的老路!”
丁凡看着这段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说的这句话,是在江州环保整治的内部动员会上讲的,并未对外公开。东阳市的纪委书记能知道,显然是通过省里的某些渠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真的开始“影响”别人了。
“书记,您现在可真是咱们省官场的‘风向标’了!”陈阳看着丁凡,眼睛里几乎在放光,“您在江州这边一跺脚,隔壁东阳市都得跟着晃三晃。我估计现在全省的干部,都在研究您的讲话稿呢!”
丁凡将文件放到桌上,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少贫嘴。”他说,“有时间研究别人,不如多干点实事。”
“是是是。”陈阳连忙点头,但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是没下去。他觉得跟着这样的领导,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以前在纪委,办个案子束手束脚,到处都是招呼和条子。现在,自家书记直接请来“中央军”定点清除,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做梦都能笑醒。
“王福生和赵大龙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丁凡换了个话题。
提到正事,陈阳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报告书记,联合督查组那边刚刚通报了最新情况。王福生进去不到十二个小时,就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吐了个干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那张关系网,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还要复杂,光是省里牵扯到的处级以上干部,就不下十个。赵大龙也一样,他交代了多年来行贿的全部细节,还主动上交了一份他偷偷录下的‘送礼名单’和录音,涉及江州本地多个部门的一把手。周海龙局长已经带人,按图索骥,开始对名单上的人进行控制了。”
丁凡点了点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王福生这种人,看似狂妄,实则色厉内荏。一旦他最大的靠山和保护伞模式失效,第一个崩溃的就是他自己。
“京城那边,对这个案子是什么态度?”
“督查组的周源副主任和魏民司长,今天一早就向中央做了汇报。据说最高层领导听完汇报后,只说了八个字。”陈阳压低了声音,复述道,“‘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丁凡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知道,王福生这条线,挖出来的将是江东省官场的一场大地震。而这场地震,也将为王建国扫清不少障碍,同时,也会把无数双怨毒的眼睛,聚焦到他自己身上。
“把南陵市近三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所有公开的经济数据、以及市委常委的班子成员简历,全部整理出来,一个小时后放到我桌上。”丁凡突然开口。
陈阳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书记的思路突然从江州跳到了南陵。但他没有多问,立刻应道:“是!我马上去办!”
陈阳走后,丁凡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江州的天,蓝了。但整个江东省的天,还灰着。
他需要一块新的磨刀石。一块足够硬、足够顽固的磨刀石,来检验他手中这把刀,究竟有多锋利。
一个小时后,厚厚一摞关于南陵市的资料,整齐地摆在了丁凡的面前。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南陵市的政府工作报告,写得天花乱坠,辞藻华丽,各种经济指标年年攀升,连续几年被评为“全省经济发展先进市”。市委书记林德义的简历,更是光彩夺目,从基层乡镇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履历完美无瑕。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到不正常。
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却拿着一份所有指标都完美的体检报告。
丁凡的目光,在一份份文件中搜寻着。他没有动用系统,他想先用最常规的方式,看看能发现什么。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份不起眼的、关于南陵市下属某个县的土地规划变更公告上。
公告的内容是,为了配合市里“新矿业经济示范区”的建设,该县的一片基本农田,被征用为工业用地,用于建设一个新的选矿厂和尾矿库。
丁凡的视线,落在了公告附件的征地补偿标准上。
每亩水田,补偿款,三万八千元。
丁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是江州市去年征用城郊土地建设高新区的补偿标准。同样是水田,江州的补偿标准是,每亩,十五万元。
即便考虑到两地经济发展的差异,这个差距也大得离谱。
他闭上眼,沉入心神,调出脑海中的系统地图,将视角精准地放大到公告上提到的那个县、那片被征用的土地上。
地图上,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种比周边更深、更浓的暗红色,仿佛一块正在流血的伤口。
丁凡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点向了那块“伤口”。
系统没有像往常一样弹出完整的罪证报告,因为他并未正式启动回溯。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在他的意识中。
【检测到高强度负面能量聚集,目标区域存在重大群体性事件风险。】
【关键字分析:非法征地、暴力强拆、瞒报、伤亡……】
【警告:目标区域信息被强力屏蔽,常规调查手段极易被察觉。建议宿主谨慎介入。】
丁凡看着“伤亡”那两个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缓缓睁开眼,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王建国的专线。
“王书记,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
“南陵市,市委书记,林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