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皇宫的顶层汤池，热气氤氲，如坠仙境。
汉白玉雕砌的池壁温润滑腻，池水引自城郊的天然温泉，水中撒满了玫瑰花瓣和名贵药材。王福生赤着上身，仅围着一条浴巾，靠在池边一块打磨光滑的青石上。他身后，两个身段妖娆的技师正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揉捏着肩膀。
池中，赵大龙和几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也各自享受着，肥硕的身体在水中一起一伏，像几头泡在汤里的白猪。
“舒服，真他妈的舒服。”王福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拿起漂浮在水面木盘上的一杯冰镇香槟，一饮而尽。
“王局，这算什么。”赵大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凑趣道，“等咱们的新项目拿下来，我给您在西山修个私家汤池，二十四小时恒温，想怎么泡就怎么泡。”
“你小子，就会画饼。”王福生笑骂了一句，但神情显然很是受用。
他闭上眼，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赵大龙那个化工园区扩建项目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收益。至于那个新来的丁书记……一个愣头青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这张由利益织成的大网缠得动弹不得，最终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灰溜溜滚蛋。
泡了半个多小时，众人觉得筋骨舒泰，便起身披上昂贵的丝质浴袍，移步到旁边的休息大厅。
大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摆着几张紫檀木矮桌，桌上早已备好了精致的宵夜——澳洲龙虾刺身、法式鹅肝、现开的吉拉多生蚝，以及几瓶年份上好的威士忌。
酒局的下半场，刚刚开始。
“来，老赵，我敬你一杯。”分管监察的李副局长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对赵大龙说，“以后我们环保监察的工作，还得仰仗赵总这样的良心企业家多多支持啊。”
“好说，好说！”赵大龙挺着肚子，来者不拒。
王福生看着眼前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得意地笑了。他喜欢这种感觉，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他们为了利益，互相吹捧，彼此试探。
他拿起一只硕大的生蚝，淋上柠檬汁，正准备送进嘴里。
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厅里原本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平日里那些眼力价十足、随时准备添酒点烟的服务生，似乎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大厅，安静得有些诡异，只剩下他们这几人粗俗的笑谈声。
“人呢？都死哪去了？”王福生不悦地皱起眉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服务员！过来添酒！”
没有人回应。
门口那两个穿着旗袍、负责迎宾的女孩也消失了。
李副局长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王局，这是……怎么回事？”
赵大龙的酒意也醒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心里莫名地开始发慌。
就在这时，大厅那两扇沉重的花梨木门，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推开。
一行十余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两个中年男人，都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夹克，但身上那股沉凝如山的气势，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他们身后跟着的人，有男有女，一个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像一群沉默的猎手，锁定了各自的猎物。
王福生看到这群不速之客，心头火起。他把手里的生蚝重重往桌上一摔，站了起来，酒气上涌，指着为首那人就骂：“你们他妈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们进来的？保安呢？”
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部门来查什么消防卫生，正准备发作，展示一下自己市环保局局长的威风。
然而，为首那个稍显清瘦、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轻蔑，只是一种看待一件冰冷物体的漠然。
他没有理会王福生的叫嚣，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的皮质证件，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中央纪委，第八纪检监察室，副主任，周源。”
周源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福生的天灵盖上。
“嗡”的一声，王福生脑子里一片空白。
中央纪委？
他脸上的醉意和怒气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和不敢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证件上烫金的国徽和钢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连省里都没有半点风声！
“王福生，”周源收起证件，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一份文件，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根据群众举报和初步核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经中央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中央批准，决定对你进行立案审查，并采取‘双规’措施。”
“不！不可能！你们搞错了！”王福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我要见省委领导！我要见王建国书记！”
他身后的赵大龙和李副局长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沙发上，连大气都不敢喘。赵大龙更是两腿一软，直接从沙发滑到了地毯上，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周源没有再跟他废话，只是对身后一挥手。
两个身材高大的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铁钳一样抓住了王福生的胳膊。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正处级干部！你们没有权力……”王福生疯狂地挣扎着，浴袍在撕扯中滑落，露出他肥硕而苍白的身体。他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肥猪，发出绝望的嘶吼。
另一个为首的男人，也就是国家环保部的督查司司长魏民，此刻也开了口。他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赵大龙，冷冷地说道：“华泰集团董事长，赵大龙，你涉嫌重大环境污染犯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立刻又有两人上前，将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赵大龙从地上架了起来。
“至于你们……”周源的目光，缓缓扫过包厢里剩下的那几个官员。
李副局长等人浑身一颤，如同被死神凝视，一个个面如死灰，几乎要昏厥过去。
“原地待着，不许离开，不许与外界联系。你们的问题，稍后会有人来跟你们谈。”
话音落下，王福生和赵大龙已经被强行架着，拖向门口。
当王福生被拖出大厅，门外冰冷的夜风吹在他赤裸的身上时，他打了个冷颤，酒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在被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前一刻，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胡乱扫视，忽然，他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很普通，混在执行任务的众多工作人员中毫不起眼。但王福生却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又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他所有的伪装和尊严都剥得干干净净。
是谁？
王福生的脑子飞速转动，记忆的碎片在酒精和恐惧的搅动下翻滚不休。
猛然间，一个名字，一个被他视为跳梁小丑、不屑一顾的名字，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丁凡！
那个新来的市委书记！
是他！一定是他！
王福生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丁凡！是你！是你害我——”
话未说完，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他最后的疯狂。
轿车迅速驶离，消失在夜色之中。
地下安全屋内，丁凡的手机再次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一眼，屏幕上只有三个字。
“鱼已入网。”
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缓缓走到那扇唯一的、极小的通风口前。
东方天际，晨曦已如利剑，撕裂了最后的黑暗。
这场战争，他打响了第一枪，也取得了第一个胜利。
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王福生的落马，必然会在江州乃至江东省掀起一场剧烈的官场地震。那些隐藏在王福生背后，与他利益捆绑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场更猛烈、更凶险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