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惨白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声音，色彩，感知…都在这片纯粹的湮灭中被溶解。
肖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粒尘埃，飘浮在无尽的虚无里，然后连尘埃本身也开始分崩离析。
【再…见…】
系统面板最后留下的两个字，像是墓碑上的刻文，在他的意识深处彻底崩塌。
然后，是那个古老而浩瀚的声音。
“有趣的…祭品…”
这句话，成了他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绝响。
“肖恩！”
伊格瑞丝的尖叫穿不透那片毁灭性的光幕。
她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自己残破的龙翼和后背，将怀里的人类青年裹得密不透风，试图替他挡下这足以抹平一切的能量洪流。
金色的龙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将肖恩的衣襟染得一片湿热。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但抱紧他的双臂，却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片令人绝望的白光，终于开始缓缓褪去。
世界，重新恢复了形状。
“咳…咳咳…”
伊格瑞丝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
她勉强睁开黯淡的金瞳，第一眼就看向怀里。
肖恩静静地躺着，面色灰败，胸膛没有一丝起伏，若不是灵魂深处那根若有若无的链接还在，她几乎要以为…
不。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肖恩冰冷的额头，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能量，再次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让她抬起了头。
那股几乎要将他们灵魂都吸进去的恐怖引力…消失了。
她看向前方。
那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缓缓收缩的旋涡，此刻像是被打碎的琉璃。
一道道惨白色的裂痕，从被三股力量集火的中心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遍布了整个深渊之门的内侧。
每一次脉动，都有碎屑般的黑暗能量从裂痕中剥落，消散在混乱的空间里。
它…正在崩坏！
“妈的…”
一个虚弱至极的咒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伊格瑞丝循声望去，看到一块巨大的浮石边缘，巴顿和格罗姆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挂在那里。
巴顿半个身子都嵌进了岩石里，浑身是血，那身引以为傲的符文铠甲碎得七七八八，露出了下面烧焦的皮肉。
他的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但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格罗姆的脚踝。
而兽人酋长的情况更糟。
他庞大的身躯被能量正面扫中，胸膛上是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创口，绿色的皮肤被烤得焦黑，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巴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晃了晃脑袋，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
当他看到那扇布满裂痕，随时可能整个碎掉的深渊之门时，他那张被熏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干…干成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真的把这扇通往地狱的大门，给打裂了？
伊格瑞丝没有回应。
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那个被深渊污染的人类队长，卡尔，不见了。
在刚才那场湮灭能量的爆发中，他似乎连一点渣都没剩下，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这是个好消息。
但另一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轰隆…
他们脚下的浮石，以及构成这条通道的所有岩块，都开始剧烈地震动。
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在他们不远处张开，将几块巨岩无声地吞了进去。
这里要塌了！
“殿下！”巴顿也意识到了危险，他顾不上身上的剧痛，冲着伊格瑞丝大吼，“快走！这鬼地方要完蛋了！”
伊格瑞丝抱着肖恩，背后残破的龙翼猛地一振。
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但还是强行带着肖恩，脱离了那块即将崩碎的浮石，向着来时的入口飞去。
“格罗姆！你这头蠢猪！醒醒！”巴顿用尽力气，狠狠踹了兽人酋长一脚。
格罗姆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总算睁开了眼睛。
“我们…在哪…”
“在地狱门口！再不走就真进去了！”巴顿咆哮着，拖着格罗姆，在崩塌的浮石之间，狼狈地跳跃，追赶着前方的伊格瑞丝。
他们的出口，就在前方。
那片由龙王奥伯隆用龙炎构筑的火焰墙，依旧在顽强地燃烧着，像是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只要穿过那里，他们就能回到黑石要塞。
伊格瑞丝拼尽全力，每一次扇动翅膀，都让她嘴角的血迹更深一分。
她怀里的肖恩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她心慌。
她必须尽快带他回去，找到父王，找到龙族所有的长老，不惜一切代价…
近了。
更近了。
她已经能感受到火焰墙传来的灼热温度。
就在她即将冲出这片崩塌空间的前一秒。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龙吼，从火焰墙的另一端传来。
那是奥伯隆的声音！
伊格瑞丝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看到，那道坚不可摧的火焰墙，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颜色瞬间黯淡了许多。
透过变得稀薄的火焰，她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黑石要塞的广场上，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怪物浪潮。
她的父亲，山峦般巨大的古老红龙，正被数条比他身体还要粗壮的，长满了眼球的黑色触手死死缠绕。
那些触手从一个新出现的，比玛尔加尼斯打开的通道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漆黑裂隙中伸出。
奥伯隆庞大的身躯在疯狂挣扎，龙炎和龙威不要钱似的向外喷发，却只能勉强延缓触手收紧的速度。
他的龙鳞上，布满了被腐蚀出的坑洞，金色的龙血如同瀑布般流淌。
而在那巨大的裂隙之后，一双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由无数猩红星云构成的巨大眼眸，正隔着无尽的空间，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他们的胜利，好像只是捅了一个更大的马蜂窝。
“父王！”
伊格瑞丝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想都没想，抱着肖恩，就要向着外面冲去。
“别去！”
巴顿的吼声从后方传来，他拖着半死不活的格罗姆，刚刚跳到伊格瑞丝身边的一块浮石上。
“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你忘了你怀里那小子了吗！”
伊格瑞丝的身体僵住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气息全无的肖恩，又看了一眼外面被困住，正在被深渊之力疯狂侵蚀的父亲。
两边，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一瞬间，无尽的绝望和无力感，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那只手很无力，却抓得很紧。
伊格瑞丝猛地低下头。
她看到，肖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一条眼缝。
他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此刻却是一片灰白，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空。
但他开口了。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通过两人之间的灵魂链接，传递到伊格瑞丝的脑海里。
“用我的血…”
“去…把它…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