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老陈叼着烟敲了敲玻璃柜台，柜台底下压着张死亡现场照片，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泡在人工湖里，长发像水草似的缠在脖子上。周老板，这礼拜第三单了吧？
周浩往塑料袋里塞金元宝的手顿了顿，陈警官说笑呢，我们做白事生意的，还怕单子多？
城南立交桥墩子底下那具，和前天护城河漂上来的，还有大前天烂尾楼里吊死的——老陈吐了个烟圈，收件人全是你初中同学。
塑料袋突然漏了，金箔纸折的元宝哗啦啦撒了一地。周浩蹲下去捡，后脖颈子凉飕飕的。三天前那单纸别墅烧给张强的时候，火堆里炸出个没烧透的作业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初三二班。
周浩。老陈的皮鞋尖抵住个金元宝，你记不记得顾小红？
周浩手一抖，金元宝被捏成了皱巴巴的纸团。二十年前那个雨天，顾小红湿漉漉的辫子扫过他的课桌。张强揪着她领子往黑板上撞，粉笔灰扑簌簌落在她发旋上。少年缩在教室后排，把她的数学作业本偷偷塞进垃圾桶。
自杀那个？周浩站起来，柜台玻璃映出他发青的脸，不是说她爸妈搬走了吗？
老陈从档案袋抽出张泛黄的纸。周浩盯着抬头两个字，喉咙像被人掐住了——字迹上的横折勾尾巴总是往上翘，和最近收到的订单上收件人三个字的字迹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周浩掏出来差点摔在地上，来电显示是串乱码。鬼使神差按下接听键，屏幕滋啦滋啦闪过雪花点，渐渐显出间教室。穿着校服的张强正把黑板擦往女生嘴里塞，镜头一晃拍到了教室后门——十五岁的周浩抱着扫把在发抖。
喂？喂！周浩冲着手机吼，汗珠顺着鼻梁往下淌。视频里张强的脸突然转向镜头，眼珠子凸得像金鱼：周浩你他妈愣着干嘛！过来按住她腿！
周老板？老陈的手在他眼前晃。周浩猛地把手机扣在柜台上，掌心全是冷汗。视频还在外放，顾小红的呜咽混着男生的哄笑，有个女声在背景里尖叫：你们不得好死！
叮咚——门帘上的铜铃又响了。穿红雨衣的快递员站在门口，帽檐压得看不见脸，递过来个巴掌大的纸盒。老陈伸手要接，快递员突然缩回手，惨白的手指头直直指向周浩。
盒子里是个纸扎手机，屏幕上用朱砂画着微信图标。周浩后背抵着冰凉的货架，看着老陈掀开快递单：收件人...周浩？
当晚周浩蹲在十字路口烧纸手机，火苗蹿起两尺高。烧到一半突然下雨，纸灰粘在柏油路上像块疤。回家发现裤兜鼓鼓的，掏出来个焦黑的纸手机，听筒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周浩。声音像是从深井里飘上来的，你还记得我的校服第二颗扣子吗？
周浩瘫坐在沙发上，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张强扯开顾小红校服时，镀铬纽扣崩到他脚边。当时少年把它踢进了讲台底下，就像踢开一只死蟑螂。
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视频里出现学校器材室。顾小红蜷在垫子上，校服前襟大开着。镜头在晃动，拿手机的人喘着粗气在笑。周浩突然看清垫子旁边散落的跳绳——那是他逃体育课时藏起来的！
不是我...我没碰过你...周浩对着手机嘶吼，屏幕里的顾小红突然转过脸。她的眼球是浑浊的琥珀色，嘴角裂到耳根：可你锁门了啊。
窗外炸了个响雷，停电了。手机蓝光照着天花板，视频进度条还在往前走。周浩看到自己哆嗦着锁上器材室的门，张强在背后拍他肩膀：够意思，明天请你上网。
掌心黏糊糊的，周浩低头看见指缝渗出血。纸手机开始发烫，听筒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张强被车撞飞的画面，王莉莉在电梯井坠落的瞬间，赵明阳上吊时踢翻的凳子...最后是顾小红泡胀的脸贴到镜头上：还剩你哦。
第二天周浩在殡仪馆门口拦住了老陈。警察听完把烟头碾在台阶上：周浩，顾小红的尸检报告当年就有问题。她肺里没有积水，脖子上有勒痕——是他杀。
周浩眼前发黑，二十年前班主任的话在耳朵里嗡嗡响：转学生心理素质差，同学们引以为戒。那天放学后，少年躲在男厕所听见张强他们商量：那丫头说要告到教育局...
手机又在震。这次是微信视频，对方Id叫二十三年蝉。接通瞬间周浩就后悔了——顾小红穿着那身湿校服坐在镜头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她歪头笑了笑，蛆虫从嘴角掉出来：快递收到了吗？
周浩这才看见茶几上的纸盒。拆开是个方向盘，纸扎的宝马标上用血画着车牌号。这是他新车的车牌。
不要...求求你...周浩跪在地板上磕头，手机里传出引擎轰鸣声。视频切换成行车记录仪视角，他的车正在盘山公路上狂奔。方向盘自己往右打满，护栏在镜头里越来越近。
顾小红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当年他们把我按在池塘边，你说别闹出人命。现在我听你的，就闹一个。
第二天老陈在山崖底下找到辆车，驾驶座上的焦尸还攥着个纸方向盘。结案报告上写：遗留精神疾病患者自焚事件。只有路过的拾荒老太念叨，说那晚看见个穿红雨衣的人往车里塞了个纸人，纸人的脸跟周老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