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百个……
小姑娘眼睛瞪大的像铜铃，她失眠了。
不能吵醒雪团它们，时陌蹑手蹑脚往床边挪，指尖揪开窗帘小角钻了进去。
她还细心裹上毛毯，看着外面的星空发起呆。
窗外是天域宗的星空与树影，不再是她记忆中深宅大院的压抑高墙，连晚风都带着不一样的轻松暖意。
“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裴月没有离开过，看到夜半不好好休息的时陌，回去的脚步滞住，转而走到窗前停下。
他垂眸看着时陌，时陌抬眸看着裴月。
好在不是师尊和四师兄。
小姑娘头发软塌塌地垂落，几缕碎发贴在脸颊，透着股憨气。
时陌眨巴眼，率先出声：“我睡不着，出来吸吸月光。”
“夜风凉……”
话还没说完，时陌就举起她盖着毯子的手。
她有一手准备。
“有毯子，很暖和的。”
这毯子是扶桑给她披上的，对方没要回去，只说让她留着用。
冬天用嫌薄，此刻夏夜用却刚刚好，不冷不热，裹住一身清爽。
裴月看着小姑娘仰头认真辩驳，眼底的无奈渐渐化开。
“嗯，暖和。”
时陌这才收回手，趴回窗沿。
今晚的裴月师兄很不一样，很温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姑娘问的认真，裴月放缓了呼吸，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你说，我听着。”
“我们之前认识吗？”时陌板着小脸补充道，“不是这一世。”
夜色里，她的眼睛格外亮。
裴月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恍惚，很快恢复平静：“为何突然问这个？”
“裴月师兄，不愿回答我吗？”
时陌脑袋换一个方向，靠在右手肘，银月耳钉折出碎光。
她安静地望着裴月，没有催促，但心底已有了隐隐猜测。
风很轻，空气染上沉寂。
千尧推开房门看到团在窗口，而非躺在床上的小家伙。
脚步没停，径直上前撩开窗帘的另一角。
特别好心，不经意的打断他们的对话。
“小师妹，很不乖啊，”
千尧懒懒的倚在窗边，目光落在裹着毯子的时陌上，“师兄还以为你早乖乖进入梦乡了。”
“骗人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呢？”
千尧指尖捏向她的鼻子。
时陌懵懵。
四师兄平时不是睡得最沉，雷打不动的吗？
她悄咪咪把脸往毛毯里埋，想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却被千尧一眼看穿。
他俯身连人带毯将她从窗沿抱起来，稳稳送回床上。
“介于小师妹有前科，”千尧坐在床边，顺手帮她掖好被角，“今夜师兄整晚会看着你，可别再想着溜去窗边了。”
“四师兄，我睡不着，失眠了。”
“给你讲故事？”
“好吧。”
“……”
听着里头两人的互动，裴月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该庆幸，自己不用回答那个问题，还是遗憾……千尧的出现，夺走了时陌所有目光。
而到时陌入睡，她都没有等到裴月肯定的答案。
裴月走在天域宗的小路间，月光将将他的背影拉得格外修长。
他周身绕着静谧孤高的气息，像融入夜色的一抹清辉。
风里似乎还飘着旧时的话音，有人曾仰头对他说：“三师兄是月亮。”
“三师兄，你又迷路了吗？”
……
裴月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人生被控制的呢？
他不知道，蓦然回首时，已经太多人因他离去了……
出生没多久，家族覆灭。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父亲母亲和颜的笑容，而是尸首，鲜血，杀虐。
管家抱着襁褓中的他逃亡，拼死将他送走。
顺着河流，他被一户村民收养。
没过几月，村庄接连遭遇厄运，瘟疫、妖兽袭击。
村民们不明所以，将恐惧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驱赶他，唾弃他。
刚起步的孩子还没感受到善意，就先被恶意和恐惧驱赶。
他小小的身躯以为拼尽全力逃出了绝境，却不知邻村早已听闻他的“名声”。
村与村之间的流言，远比他的脚步更快。
裴月不是从小就是路痴，只是他无地可去，他漫无目的……
他本来只有名，没有字。
取字为月，因为月亮是孤独的，如他一样孤独。
他行乞，和野狗抢饭，吃扔掉发霉的东西……他拼尽全力活着，他要给家族报仇。
到了五岁，裴月容貌渐渐显形，境遇越发惨烈。
他们会拿石子，刀片划裴月的脸，因为他长了一张不是穷人的脸。
裴月生命的第一束光，是另一个小乞丐给的。
后来，他们一起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寻仙问道。
又结伴进了天域宗。
她在外门，他是冷拂衣座下亲传。
师尊说无情道不能有感情，亲情，爱情，友情，都不能拥有。
从此，他被勒令不许去见她。
但冷拂衣在自家亲传和外门弟子很快做了取舍。
在裴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找理由废去了她的修为，永远驱逐天域宗。
再次见面，是裴月亲眼看到她为了一株灵草，被妖兽撕碎。
她说，她后悔遇到他。
裴月第一道，唯一一道，友情线被砍了……
师尊赢了……他成了一个无情无欲的人。
裴月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自己。
美，强，惨。
他的一生归于了这几个字。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人生都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了。
最初的四宗内战，启于觉醒者的反抗与自灭。
无人能改变命运结局，又互相憎恶。
打一场就结束了……
再打一场……
……
直到有一世，出现了从未有的变化。
师尊抱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她伤的很重。
伤好之后，师尊收她做了第六个亲传。
她是光灵根，主修的是疗愈。
但她每次都爱蹲在旁边，看他练剑。
木着脸蛋，撑着下巴。
一看就是一天，也不说话。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主动远离小师妹。
靠近他，不会有好结局，会成为他更上一步的踏脚石。
感性却使他舍不得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