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绩在安西四州推行屯田制,这日正在疏勒故地勘验新垦的千顷良田。忽见东面驿道烟尘滚滚,八百里加急信使驰入营中,呈上兵部火漆密函。展开一看,竟是朝中为追剿劼利之事起了争端。
这帮酸儒!李绩愤然将密函拍在案上,震得地图卷轴滚落在地。帐外亲兵但听主帅怒喝:传令各营,屯田照旧,操练加倍!
这日大朝会,太极殿内金钟鸣响,文武分班而立。当议到西逃的劼利可汗该如何处置时,方才还一片祥和的殿堂顿时剑拔弩张。
陛下!秘书监魏征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声震屋瓦,劼利如今已是丧家之犬,部众不足三千,何须劳师远征?帕米尔雪岭高达千仞,当年汉武盛世都未能逾越啊!
魏公此言差矣!李靖虎步出列,铁甲铿锵作响,正因雪岭天险,才要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击溃。诸位可还记得东汉时的北匈奴?当年让其西遁,后竟扬鞭西域。若待劼利在大食站稳脚跟,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文臣班列中顿时一片骚动。户部尚书戴胄颤巍巍举着算盘出班:李卫公!十万大军越雪山需耗多少粮饷?仅民夫就要征发三十万!贞观初年民生凋敝,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些元气,难道要重蹈前隋覆辙吗?他越说越激动,算盘珠子哗啦作响,老夫这里算得明白,这一仗打下来,至少需要三百万石粮草,朝廷半年的赋税就全填进去了!
戴尚书好大的算盘!程咬金洪钟般的声音震得梁尘簌簌落下,待那劼利引大食兵东犯,你打算用算盘珠子退敌不成?当年颉利可汗兵临泾水之耻,诸位都忘了吗?
这时中书侍郎温彦博疾步出列:程知节!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大食距此万里之遥,岂会轻易东犯?反倒是劳师远征,必致民怨沸腾。陛下,贞观盛世来之不易啊!
放屁!尉迟恭再也按捺不住,声如惊雷,你们这些文人就知道躲在长安城里指手画脚!可知边境百姓日日受胡骑骚扰?可知商路断绝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突然,监察御史王弘直挺挺跪在丹墀前,声音尖利:臣冒死进言!当年汉末州牧割据,皆因拥兵自重。今各道总管兵权过重,若再开边衅,恐非国家之福!此等穷兵黩武,与隋炀帝何异?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尉迟恭双目赤红,铁拳紧握得骨节发白;秦琼急忙按住他的手臂,自己却气得胡须乱颤。就连一向沉稳的李靖,也气得手指发抖。
王弘!你放肆!侯君集勃然大怒,我等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时,你在何处?竟敢污蔑我等忠心?
文臣班中立即有人反驳:侯尚书!王御史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何必如此激动?莫非被说中了心事?
你说什么?!程咬金一把扯开官袍,露出满身伤疤,老子这一身伤,都是为了大唐江山!你们这些酸儒,除了耍嘴皮子还会什么?
顿时朝堂大乱,文武官员互相指责,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李世民面色铁青,猛然拍案而起:够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李世民目光如电扫过众臣: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当夜戌时,泾阳县衙后园。霍焌正在灯下核算船料,忽闻院门轰然作响。开门竟见尉迟恭独自牵着汗淋淋的战马,浑身酒气中混着血腥气——原来这莽将下朝后盛怒难平,一拳砸碎了酒肆柜台。
霍兄弟!尉迟恭抓起石桌上的茶壶仰头痛饮,这帮酸儒!俺们武人在他们眼里,竟成了拥兵自重的军阀!说着将朝堂争执尽数道来,说到激愤处,虎目含泪:当年随陛下征战四方,哪一仗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如今天下太平了,倒嫌我们穷兵黩武了!
霍焌静静听完,取来新酿的泾阳酒:将军息怒。文臣主和,未必全是怯懦;武将求战,也未必尽是莽撞。
可他们竟拿隋炀帝相比!尉迟恭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酒盏乱跳,陛下当年亲眼见过民不聊生的惨状,如今被他们这一说...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马蹄声。却是罗士信带着太医院掌院匆匆赶来,见尉迟恭安然无恙,这才松口气:敬德!你夜闯泾阳,惊动圣驾了!陛下已知晓此事,特命我前来探望。
月光下,三人对饮至深夜。尉迟恭醉眼朦胧地抓着霍焌的手臂:霍兄弟,你最有主意...你说,这仗该不该打?
霍焌望着西方天际,若有所思。远在帕米尔雪山之外,劼利的残部正在艰难西行,而这场朝堂之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