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劫难化解
墨轩的手还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骨头嵌进铁锈里。血顺着掌纹往下淌，在剑格处积成一小洼，又被高温蒸腾成暗红的雾气。那血早已不是鲜红，而是混着铁腥味的褐泥，裹着锈渣凝成硬块，卡在指甲缝、虎口裂口、掌心老茧的沟壑中，像某种诡异的封印图腾。
他整个人斜插在阵眼中央，左腿几乎折断，右肩脱臼后又被强行归位，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撑住身体。破剑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十字光痕从剑身蔓延而出，如熔化的焊条般烙进天幕，将劫云的旋转轴心死死卡住。每一次云层翻滚，都伴随着金属摩擦般的吱呀声，仿佛整片苍穹正在被撕裂。
黑雾仍在翻腾，可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凶戾之气已经泄了大半，像是被拔了电源的投影仪，画面抖得厉害，边缘开始模糊、褪色。偶尔还能听见低语般的嘶吼，但那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末日残章。
“别……别松啊。”白虎喘得像拉风箱，前腿杵在地上，肌肉抽搐不止。他的右后腿早在三刻前就被黑雾腐蚀至露出森森白骨，尾巴却仍勉强卷住墨轩的小腿，用力收紧，仿佛只要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你要是倒了，我这瘸子还得背你？老子可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青龙半眯着眼，视线模糊得只能靠感应热源找人。他翅膀扇了一下，结果带伤的龙爪一滑，差点从天上栽下来。鳞片剥落的地方渗出金红色的血，在空中划出细长的弧线，落地时竟燃起微弱的火苗。“本座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队友越菜，责任越大’。”他咬牙切齿地说，语气里满是怨念，可下一秒却又猛地抬头，用尽力气喷出一股淡蓝色的净化流——不是那种华丽的光柱，就是一股细得像面条的气流，颤巍巍地缠上破剑的十字光痕，如同最后一根绷紧的琴弦。
朱雀站在焦土上，骨架翅膀轻轻晃了晃，没出声。她原本通体赤焰的羽翼早已焚尽，只剩一副由灵骨构成的残翼，每一片骨节都在微微震颤，像是随时会碎成粉末。她抬起指尖，一点火星自指端燃起，落在地上画出的符纹上。火苗极小，可一路窜出去，点亮了埋在焦土下的阵法节点，一道道暗纹亮起，如同大地苏醒的脉搏。
玄武的龟甲裂得像干涸的河床，纵横交错的缝隙中渗出温热的液体，那是他的本源之力。但他还是把残片一点点挪动，围成个圈，将墨轩护在中间。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闷响和灵魂层面的剧痛。“再撑一会儿。”他说，声音低沉如地底涌动的岩浆，“就一会儿。”
麒麟站在最后，四蹄陷进地里三寸，脚下泥土烧成琉璃状的结晶。他口中默念的古老咒文断断续续，像是记忆即将耗尽的录音带。他的角开始发光，不是那种炫目的亮，而是像快没电的手电筒，一闪一暗，映照出他额头上密布的冷汗与裂开的皮肤。每一次踏步，地面都会炸开蛛网般的裂痕，那是他以自身命格为引，强行唤醒五方共鸣的代价。
玉佩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发热，是震动，像是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在口袋里狂抖。那震动来自墨轩胸口的旧玉，灰扑扑的一块，边角磨损严重，却在此刻剧烈震颤，仿佛体内封印着一头咆哮的野兽。
紧接着，炎心玺浮了起来，离地三寸，滴溜溜转着，发出低频嗡鸣。那声音不大，可每个人脑子里都跟炸了信号塔似的，嗡嗡直响，连心跳都被迫同步成同一个频率。
“来了！”麒麟猛地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五方共鸣，现在！”
话音未落，天地骤然安静了一瞬。
青龙咬牙，再次喷出净化流；白虎怒吼，震退残余黑雾，同时用头狠狠撞向地面——这一下不是攻击，是节奏，是信号，是唤醒阵法最终形态的鼓点。朱雀骨翼轻展，火星跳跃间点燃最后一环符纹；玄武闭眼，碎甲崩裂，整副背壳化作一道土黄色光柱，直冲天际；麒麟踏地三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燃烧的脚印，最终与其余四股力量汇入破剑。
剑身剧烈颤抖，锈皮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一行行古老的誓词，镌刻在金属深处，随着能量注入逐一亮起。终于，那行字浮现出来——“持此剑者，非天命，乃心誓”——忽然亮得刺眼，仿佛整把剑都在燃烧。
劫云终于慌了。
它想撤，可已经被钉死在十字光痕里，动弹不得。黑雾疯狂扭动，试图挣脱，结果反而被五道神光越缠越紧，像被五个人同时拿绳子勒住脖子。空中传来机械般的低语：“格式化失败。”这次不冷酷了，有点破音，带着一丝惊惧，“系统……重……启……中……”
“重启个头！”墨轩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人，像是砂纸磨过铁皮，“老子还没点关机键呢！”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天，对着那团挣扎的乌云比了个中指。动作缓慢，甚至有些滑稽，可那一刻，整个战场仿佛都为之一静。
下一秒，五方神物齐齐升空，悬停在劫云正下方，各自绽放出属性光辉——青木之息流转如春潮，白金之锋锐利似寒霜，赤火之炎炽烈如骄阳，玄水之渊深邃若夜海，黄土之厚重稳若山岳。五色光芒交织成网，缓缓收拢，像一张巨大的滤网，把黑雾一点点压缩。
压缩，再压缩。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褶皱般扭曲，仿佛现实本身也在抗拒这场净化。黑雾哀嚎，化作无数张人脸在光网中扭曲哭喊，最终全部湮灭。
直到最后，只剩一颗拳头大小的黯淡晶核，表面布满裂纹，像被格式化到一半的U盘，内部数据紊乱闪烁。
“啪。”
晶核坠落，砸进焦土深处，消失不见。
雷暴停了。
风停了。
连空气都不抖了。
劫云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下去，边缘开始褪色，从漆黑变成灰，从灰变成白，最后化作一阵轻烟，被风吹散。
阳光洒了下来。
不是那种隔着云层的惨白光，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温度的阳光，照在脸上有点烫，照在伤口上有点刺。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漂浮，像一场迟来的雪。
墨轩眨了眨眼。
他看见天是蓝的。
不是劫云压顶时那种病态的紫红，是小时候躺在山坡上看到的那种蓝，干净得让人想骂街。他记得那时候娘还在，坐在田埂上晒棉被，他躺在草堆里数云朵，一根草叼在嘴里，风一吹，就笑出声来。
他想笑，结果嘴角刚扬起来，手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去。
“接住他！”青龙喊。
龙爪伸过去，可他眼睛看不清，方向偏了半尺。好在白虎反应快，瘸着腿往前一扑，用肩膀顶了一下，减缓了下坠力道。那一撞让他右腿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他没哼一声。
青龙落地时膝盖一弯，单膝跪地，勉强托住墨轩肩膀。他鎏金袍早就烧得只剩裤衩，此刻狼狈得像个落水狗，可双手依旧稳稳托着那人，生怕摔着一分一毫。
“你说……咱五个神兽，保一个懒狗少年，图啥？”青龙喘着气问，声音沙哑，却不带嘲讽，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与释然。
没人回答。
朱雀落下，骨翼微微颤动，像是想扇风，又怕碰着他。她站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悄悄将一侧骨翼倾斜了些许，替他挡住西斜的日光。
玄武把最后几片龟甲拢成半圆，挡在墨轩背后，隔开焦土的寒气。他自己站着都费劲，可壳没放下来，哪怕只剩巴掌大的碎片，也要拼成一道墙。
麒麟走到最前面，低头看着墨轩的脸。这家伙满脸血污，头发糊在额头上，嘴唇发白，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可胸口还在起伏，一下，又一下，微弱却坚定。
“你……赢了。”麒麟说，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墨轩眼皮动了动，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没……没死就行。”
远处传来鸡叫。
不是幻觉。
真有只公鸡在叫，嘎嘎两声，还挺精神。接着是狗吠，小孩哭，女人喊吃饭的声音飘过来，断断续续，但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炊烟的味道混着泥土香，随风拂过这片曾被毁灭的土地。
风起了。
不是那种裹着硫磺味的邪风，是带着泥土和草灰味的风，吹过焦土，吹动墨轩烧短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他额头，又被风掀起，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是三年前那一战留下的印记，如今终于不再渗血。
他手指抽了一下，似乎是想抬手挠痒，可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青龙想伸手扶他，结果龙爪刚碰到他胳膊，墨轩的手突然一滑，从剑柄上脱落。
破剑晃了晃，剑尖还插在地里，可握柄的地方空了。
白虎盯着那把剑，低声说：“别倒啊。”
剑没倒。
就那么歪着，像根倔强的电线杆，插在曾经是战场的地方。剑身残留的光痕仍未熄灭，一圈圈涟漪般扩散，映照出五道身影环绕四周的剪影。
阳光照在剑身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打在墨轩脸上。
那光斑很小，摇晃着，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