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晒得土地暖融融的，苏清月挎着竹篮往菜地走时，远远就看见自家半亩麦地里冒出了层嫩绿色，像给土地盖了层薄绒毯。她脚步不由得加快，心里揣着的期待像泡发的种子，一下就冒了头。
走到地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麦苗——两指高的苗儿，茎秆壮实，叶片舒展，带着水润的绿，株与株之间隔着整齐的间距，风一吹，齐刷刷地晃，透着股精神劲儿。再往旁边王木工家的地看，苗长得挤挤挨挨，有的叶子已经发黄，蔫蔫地耷拉着，跟自家的一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清月，你这麦苗长得可真好！”张二柱的娘提着水桶路过，看见这景象，忍不住凑过来，蹲在田埂上扒拉着自家的苗，又看看清月的，满脸惊讶，“之前我还说你浪费种子，现在看来，是我老糊涂了！你看这苗，多齐整，多壮实，比我家的强太多了！”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路过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之前说过“城里媳妇不会种地”的刘大爷，摸了摸胡子，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麦苗的根系——因为间距够宽，泥土松，根系能扎得深，轻轻拔起一棵，须根密密麻麻的。他不由得感叹：“还是年轻人懂新方法啊！这‘合理密植’是真管用，你看这根系多发达，以后肯定能结饱满的穗子！”
“可不是嘛！”有人跟着附和，“之前我还担心清月收不上来麦子，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等明年种麦，我也跟清月学学，按这个间距种！”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全是称赞的话。苏清月听着，心里甜丝丝的，之前被质疑的委屈早没了踪影，只觉得这些天的辛苦都值了。她笑着跟大家说：“要是大家想学，等忙完这阵，我给你们说说咋留间距，咋浇水施肥。”
“那可太好了！”村民们笑着应下，又看了会儿麦苗，才各自扛着工具去自家地里忙活。
这话传到李桂英耳朵里时，她正坐在自家院门口纳鞋底。顾招娣从外面回来，嘴快地说：“娘，你是没看见，苏清月那地里的麦苗长得可好了，村里人都围着夸她呢，还说要跟她学种地！”
李桂英手里的针“嗤”地扎在布上，脸色一下沉了。她本来就看苏清月不顺眼——城里来的，娇里娇气，还总跟她对着干，现在倒好，凭着个“科学方法”，还成了村里的红人？她心里堵得慌，放下鞋底，起身就往村南的菜地走。
到了菜地边，一眼就看见苏清月的麦地里绿油油的一片，村民们还在那夸，苏清月站在中间，脸上带着笑，看着就碍眼。李桂英咬着牙，心里嘀咕：有啥好得意的？不就是种个麦子吗？凭啥她就能被人捧着？
她没上前，转身回了家，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到了夜里，月亮躲在云后，村里静悄悄的，李桂英揣着股气，悄悄出了门，往苏清月的菜地走。她走到地边，看着那些壮实的麦苗，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抬脚就往靠路边的麦苗上踩——“让你长！让你得意！”她一边踩一边咬牙，直到踩倒了好几株，才趁着夜色偷偷溜回了家，鞋底还沾着地里刚浇过水的湿泥。
第二天一早，苏清月像往常一样去菜地。刚走到地边，她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了——靠路边的几株麦苗被踩得东倒西歪，有的茎秆直接断了，嫩绿色的叶子蔫在泥里，看着触目惊心。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断了的麦苗，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这是她天天浇水、悉心照料的苗啊，怎么就被人这么糟蹋了？她心里又疼又气，顺着田埂看了看，地上还留着几个模糊的脚印，鞋底沾着的泥，跟她昨天傍晚浇水后地里的湿泥一模一样——这泥是刚浇的，别处的地没这么湿，是谁故意来踩的？
苏清月擦干眼泪，攥着拳头，心里有了个猜测——除了李桂英，谁还会这么针对她？她转身就往顾家走，脚步又快又沉，心里的火气烧得她胸口发闷。
到了顾家院门口，李桂英正坐在院里喂鸡。苏清月推开门，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娘，我地里的麦苗是不是你踩的？”
李桂英手里的鸡食盆顿了一下，抬头看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嘴硬：“你胡说啥呢？我没事踩你麦苗干啥？你别冤枉人！”
“冤枉你？”苏清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李桂英的鞋上——她穿的还是昨天那双布鞋，鞋底边缘还沾着点湿泥，泥里还夹着一小片嫩麦叶，“你看你鞋底的泥！我昨天傍晚刚给地里浇了水，只有我那地里的泥是湿的，还带着麦叶！不是你是谁？”
李桂英慌忙把脚往后缩，却已经晚了。顾招娣从屋里出来，见苏清月跟她娘吵架，立刻护着李桂英：“苏清月，你别太过分！不过是几株麦苗，你至于这么跟我娘嚷嚷吗？说不定是野狗踩的呢，你凭啥赖我娘？”
“野狗？”苏清月冷笑一声，“野狗能踩得这么整齐？能把鞋底沾着的泥和麦叶都带到你家来？招娣，你要是想帮你娘，也得找个像样的理由！”
顾招娣被她说得脸一红，张了张嘴，却没找到反驳的话。李桂英见女儿帮不上忙，索性耍起了无赖：“是我踩的又怎么样？不就是几株麦苗吗？你种个麦子天天被人夸，我看着就心烦！踩了又咋地？”
“你！”苏清月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辛辛苦苦种的苗！你凭啥糟蹋？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冲我来，别跟麦苗置气！”
两人吵得越来越凶，李桂英叉着腰，声音尖利，苏清月也红了眼睛，据理力争。院里的鸡被吓得乱飞，鸡食盆也被碰倒了，满地狼藉。
就在这时，顾晏廷从公社回来，刚进院就听见吵架声，还看见苏清月哭红的眼睛，地上的鸡食，还有李桂英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先扶住苏清月的胳膊，又看向李桂英，眉头拧成了疙瘩。
“娘，您怎么能做这种事？”顾晏廷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这是他第一次对李桂英发火，“清月种麦子多辛苦，您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糟蹋她的麦苗啊！这麦子是要过冬的，您踩了，她冬天吃啥？”
李桂英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她，愣在原地，眼圈一下就红了：“晏廷，你居然为了她跟我发火？我是你娘啊！”
“正因为您是我娘，我才更气！”顾晏廷看着地上断了的麦苗（苏清月刚才气不过，把被踩的麦苗带来了几株），又看看苏清月通红的眼睛，心里又疼又无奈，“您要是有啥不满，跟我说，别跟清月置气，更别糟蹋粮食！粮食多金贵，您不知道吗？”
李桂英被他说得说不出话，只能站在那抹眼泪。顾招娣想帮腔，却被顾晏廷瞪了一眼，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苏清月靠在顾晏廷身边，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觉得终于有人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了。顾晏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别哭了，没事，我再帮你补种几株，以后我看着，没人敢再糟蹋你的地了。”
阳光透过院门口的树，洒在地上，明明是暖秋，可院里的气氛却冷得很。李桂英站在那抹泪，顾招娣不敢作声，苏清月靠在顾晏廷身边，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和李桂英的矛盾，怕是更难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