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冰河里的炭，外面冻得梆硬，芯子却被悔恨烧得滚烫。
文曲星就那么飘在我眼前，没说话。
他那双眼睛，像两台最高清的ct机，把我从里到外扫了一遍，连我灵魂深处那点发霉的龌龊，都给照得一清二楚。
我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说吧。”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却像根针，扎在我耳膜上。
“第二次，悟出点啥？”
我张了张嘴，一股子铁锈味混着酸水涌上喉咙。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爷，我悟了。”
我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一百遍。
“我悟出来，钱这玩意儿，它不是万能的。”
“但它是个放大镜，能把你心里最犄角旮旯那点小九九，给你放大成弥天大罪。”
“它还是个验钞机。”
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专门验你这颗心，是真是假，是黑是红。”
“可惜啊，我这颗，是张假币。”
文曲星没吭声，只是捋了捋他那几根山羊胡，眼神示意我继续。
我撑着地，勉强坐直了点，感觉自己像个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述的死刑犯。
“第一次，我以为钱能买来面子，能让别人看得起我。结果我发现，我花钱买来的，是当孙子的资格，是让人家把我当傻逼看的门票。”
“这第二次，我寻思着，我不买面子了，我干点实事，我盖楼，我学我爸，我得留点啥。”
“我以为我长良心了。”
我自嘲地笑了，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
“结果呢？”
“我那点可怜的良心，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笑话。我砸墙，人家说我那是豆腐渣工程心虚。我用好料，人家说我那是抬高房价的借口。我他妈掏心掏肺，结果人家把我当成了狼心狗肺。”
“我这才明白，钱，它买不来良心。”
“它甚至都买不来你做好事的环境。在一个粪坑里，你非要种出一朵白莲花，结果只能是让那朵花，也沾上一身的屎味儿，最后烂在坑里，谁都嫌臭。”
我喘了口粗气，屋里我儿子那微弱的哭声，又像小针一样扎了进来。
我的心，猛地一揪。
“钱能买来最好的医生，能住最贵的病房，能用上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
“可它买不来啥？”
“它买不来我儿子出生时，那一口顺当气儿。”
“它买不来我当初没在我媳妇跟前，抽灭的那根烟。”
“爷，我这回懂了。”
“钱买不来智商，我以为我懂房地产，结果被那些‘明白人’玩得团团转，我就是个二百五。”
“钱买不来情商，我以为我讲义气、够朋友，结果我连家里人最简单的担忧都看不明白，我就是个睁眼瞎。”
“钱，更他妈买不来后悔药。”
“它能把你人生所有的窟窿都堵上，但唯独堵不上你良心上那个洞。那个洞，是个无底洞，你拿多少钱往里填，都没用。它只会越来越大，最后把你整个人都吸进去。”
我说完了。
感觉自己被彻底掏空了。
我像条被晒干的鱼，躺在地上，等着最后的审判。
整个屋子，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又一次产生了幻觉。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我头顶响起。
“唉……”
文曲星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像一本我一辈子都读不懂的古书。
有惋惜，有无奈，还有一丝……怎么说呢，像老木匠看着一块不成材的好木料，又气又心疼。
“礼铁祝啊，礼铁祝。”
“你说你这小子，咋就这么轴呢？”
“非得把南墙撞穿了，才知道那边是悬崖？”
“非得把自己摔个稀巴烂，才知道疼？”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行吧。”
他又叹了口气，好像这口气，能把他几千年的修为都给叹没了。
“看在你这回写的玩意儿，还算说了几句人话的份上。”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丁点火苗。
“这次，你可得给老头子我好好琢磨琢磨。”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到底，想要的是个啥？”
没等我回答，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我的额头，轻轻一点。
【02、09、15、21、28、33，蓝球06。】
一串冰冷的数字，像电流一样，瞬间钻进我的脑子里。
【规则，依旧。】
【买二十注。】
【花完它。】
【再给我写一本。】
【写写你这回，又悟出了什么钱买不来的东西。】
说完，他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我脑子里那串清晰得可怕的数字。
我没有狂喜，没有激动。
我只是坐在那，呆呆地看着我妈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看着小雅抱着孩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看着小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跟前。
“哥，吃点吧。”
我看着那碗面，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进了面汤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第二天，我揣着兜里最后几十块钱，走进了一家陌生的彩票站。
“老板，这号，打二十注。”
我把那张写着数字的纸条，递了过去。
扫完码付完款，拿着那张薄薄的彩票，我回了家。
晚上八点半。
我没看开奖。
我只是坐在我儿子的小床边，看着他那张皱巴巴的小脸。
他的呼吸，还是那么微弱，像随时会断掉的风筝线。
我伸出手，想摸摸他，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怕我这双造孽的手，再给他带来什么厄运。
直到我的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尊敬的尾号xxxx用户，恭喜您在第xxxx期双色球中，喜中一等奖20注】
我用计算器计算了一下税后100,000,000元。
我看着那串零，眼前阵阵发黑。
又一个亿。
我赢了。
可我，却感觉自己输得比上一次，还要彻底。
【消费明细】
双色球彩票：40元
【账户余额变动】
个人账户余额：-40元
【当前总资产：-40元】
【当前总负债：-11,350,000元】
【待领取资产：100,00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