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的周四午后，图书馆的窗玻璃上爬满蜿蜒的水痕，将窗外初绽的樱花晕染成朦胧的水彩画。
苏晚抱着三本厚重的经济学专着穿过书架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相邻的法学区传来。
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窗外规律的雨声。
所以这个判例对数据所有权界定很有参考价值。
是陆辰野的声音。
苏晚从《国际经济法》与《货币金融学》的书架缝隙间望去，看见他正与法学院的张教授站在《知识产权案例集》前交谈。
他手中拿着她熟悉的黑色笔记本，专注记录的样子与在实验室写代码时如出一辙，只是今天他破天荒地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柔软了平日过于冷硬的轮廓。
没想到你对法律条文也这么了解。张教授赞赏地拍拍他肩膀，上次听你说要辅修法学，我还以为是玩笑话。
需要结合项目需求。陆辰野的视线扫过书架，目光在《教育公平的法律保障》上停留片刻，最近在参考苏晚同学的笔记，她整理的判例很有启发性。
苏晚下意识后退，手肘不小心碰落书架顶层那本厚重的《反垄断法理论与实务》。在她伸手去接的瞬间，另一只修长的手已稳稳托住书脊，指尖在书页上留下轻微的折痕。
《反不正当竞争法》。陆辰野将书递给她，睫毛在灯光下落着细碎的影，正好想请教第9条关于商业秘密的界定，我们在设计数据保护模块时遇到了瓶颈。
他的发梢还带着室外的湿气，肩头有零星的雨渍。
苏晚这才注意到他放在一旁的书包里露出半截雨伞，是她上次忘在实验室的那把透明雨伞。
他们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雨声敲打着玻璃，为讨论声蒙上柔和的滤镜。
桌面上，他的笔记本电脑与她摊开的法典形成奇妙的并置。
陆辰野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他根据法律条文设计的算法权限模块。
代码注释里详细标注着对应的法条编号，甚至有几个她上周刚提到的近期判例。
这里，他指向屏幕上的一个函数，按照你上次说的合理使用原则做了重构。
当苏晚讲解到实质性相似的判定标准时，他忽然打断：等等。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修改了几行代码，将屏幕转向她：这样更符合法理逻辑？
苏晚惊讶地发现，他用聚类算法完美复现了司法实践中的接触+实质性相似原则，连举证责任的分配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你应该辅修法律。她半开玩笑，指尖无意识地在法典边缘画着圈。
代码也是另一种法则。他敲下运行键，屏幕上流畅地展示出算法如何模拟法律推理的过程，只是用布尔值追求正义。不过...他顿了顿，有些正义，需要更柔性的判断。
这时他的手机在桌面上连续震动，屏幕闪过的名字。他看了眼，直接挂断，动作干脆利落。
不接吗？苏晚注意到那是今天第五个未接来电，可能是急事。
在讨论重要条款。他合上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苏晚看见他的桌面背景是张星轨图——正是他们上周在天文馆看过的那片星空。而且她父亲是建模大赛评委。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解释意味。
这个解释让苏晚怔住——他从来不屑解释任何事。她想起林浩说过，陆辰野最讨厌的就是向人说明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她搅拌着已经微凉的咖啡，但你还是拒绝了她的组队邀请。
因为，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某些原则比获奖更重要。比如...合作伙伴的默契。
雨势渐大，图书馆的灯光依次亮起。他们转战到食堂时，暖黄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倒影。
陆辰野端着两份套餐回来时，苏晚发现他不仅记得她不吃的香菜和偏好的酱料，还要了她最近想尝试的新品甜品。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自然地把她餐盘里的青椒都夹到自己碗里，这个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数学建模赛的组队名单公布了。她状似随意地提起，指尖在餐桌上轻轻敲击。
他将青椒肉丝里的肉全部挑到她碗里，我和林浩组队。张教授推荐我们参加全国教育创新大赛，主题是教育公平。他停顿了一下，我向他推荐了你做法律顾问。
这个答案让苏晚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在意感到羞赧。
她低头吃着突然多出来的肉丝，听见他又说：比赛期间需要全程跟进，你的课表我核对过了，时间刚好。
他忽然起身：忘了拿汤。
等待时，苏晚看见他亮着的手机屏幕——屏保是张深夜实验室的照片，窗玻璃上反着两个并肩工作的身影。
她认出那是期末前通宵改代码的夜晚，当时她累得趴在桌上小憩，没想到他拍下了这个瞬间。
分别时雨已停歇，暮色四合。路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细碎的金光。
陆辰野从背包取出密封文件袋：建模赛的测试数据。需要做合规审查...他的话音突然停顿，目光落在她微湿的肩头，你没带伞？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拿出那把透明雨伞：明天还我就好。
文件袋封口处贴着她送的小熊创可贴，旁边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重要数据：需法律顾问优先处理。
更让她心动的是，文件袋里除了数据，还有张手写的便签：
雨天地滑，回去路上小心。明天讨论前记得吃早餐。——陆
走在湿润的夜风里，苏晚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
原来有些答案早已写在代码的注释里，藏在每一个看似偶然的相遇中。
这个雨天，她终于读懂了那些未说出口的密码——他的选择，他的原则，他默默为她铺就的道路，都在诉说着比言语更真挚的告白。
樱花在雨后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她撑开那把透明的伞，仿佛也撑开了一片属于他们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