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炉火初燃与远行的承诺
揽星阁内的气氛，在泷宸龙王低沉而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叙述中，显得格外肃穆。星辰晶石无声流转，将那段关乎人族与龙族、天狼族古老誓约的尘封往事，缓缓铺陈在众人面前。李渔听得心潮起伏，既有对先祖荣光的与有荣焉，也有对自身渺小与责任并存的茫然，更多的，还是对那个执着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研究什么稀有标本的寅枫大祭司的本能畏惧。
当泷宸的话语落下最后一个音节，阁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寅枫那双金银异瞳依旧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李渔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想从这“人族幼崽”的反应中，解读出更多关于其种族特性的密码。这种毫不掩饰的“研究”目光，让李渔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再次启动空间跳跃，逃得越远越好。
幸好，泷及时站了出来。
“父王，母后，寅枫大祭司，”泷优雅地起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龙族礼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后辈的恭敬，“今日聆听古老盟约，受益匪浅。只是李渔小友今日受惊不小，修为尚浅，恐难以长时间承受此地星辰之力与历史威压的浸润。不如让孩儿先送他与拾柒回去休息，改日再邀大祭司与父王母后详谈，可好？”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关切了李渔的状态，又给了在场几位大佬面子，尤其是将寅枫也纳入了“改日详谈”的范围内，暗示并非刻意疏远。
泷宸与星悦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了然。他们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了李渔的不自在和寅枫那过于“专注”的态度带来的压力。泷宸微微颔首：“也好。泷儿，你便代我们送送李渔小友和拾柒小友。大祭司，”他转向寅枫，“若有余暇，不妨再品一盏我龙族特产的‘星辰雾霭茶’，此茶于感悟星辰轨迹，略有裨益。”
寅枫岂能听不出泷这是明显的“支开术”？他那张英俊却冰冷的狼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金银异瞳中闪过一丝不悦。身为日月天狼大祭司，帝国特权阶层，何曾被人如此“安排”过？尤其还是为了一个他视为“研究保护对象”的人族幼崽。
然而，身在龙族地盘，面对龙王夫妇客气的挽留，他终究不好发作。那股郁结之气被他强行压下，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又凛冽了几分。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泷宸的邀请，重新坐了下来，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正被泷引着往外走的李渔。
李渔接收到泷递来的眼神，如蒙大赦，连忙拉着拾柒，几乎是踮着脚尖，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揽星阁的主厅。直到穿过那星光流转的门廊，重新感受到外面相对“正常”的空气，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好给力！泷少主！够意思！’ 李渔在心里给泷点了个大大的赞，感激涕零。这解围简直太及时了！
泷很快也跟了出来，脸上那副面对长辈时的恭敬表情瞬间收起，换上了他惯有的、带着点小傲慢的生动模样。他瞥了一眼李渔那副劫后余生的怂样，嗤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一个寅枫就把你吓成这样？他要是真想拿你炼药，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主动走在前面引路，带着两人穿过揽星阁内部复杂的星空廊道，向着出口走去。
“我……我这不是有心理阴影嘛……”李渔小声嘟囔，紧紧挨着拾柒，“谁让他一来就动手，还盯着我看得像……像看药材似的。”
拾柒沉默地握了握李渔的手，冰蓝色的眼眸中寒意未消。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很快，三人离开了揽星阁的范围。泷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渔，那双琥珀色的龙瞳里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认真。
“喂，弱鸡人类，”他开口道，“寅枫那边，我会尽量想办法周旋。毕竟涉及到古老誓约，他就算态度再差，底线应该还是有的，不至于真对你怎么样。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渔，带着点审视：“你这十年，除了躲在江宸府被拾柒养着，偶尔被我们几个拎出来操练一下，是不是也太……安于现状了？”
李渔被他说得脸一红，有些讪讪地低下头。他知道泷说的是事实。这十年来，他虽然也努力修炼，但进步缓慢，大部分时间确实是在拾柒和几位大佬的庇护下，过着相对平静（虽然偶尔惊吓）的生活。他习惯了依赖，习惯了被保护。
“你看看拾柒，”泷指了指旁边沉默的猛虎，“他从一个街头乞儿，拼杀到如今的境界，付出了多少？你呢？你就甘心一直这么……弱下去？等着哪天拾柒一个疏忽，或者我们谁来不及救援，你就……”
后面的话泷没说完，但李渔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没有实力，连自保都成问题，更何谈其他？他一直以来的恐惧，除了对未知和强大存在的本能反应，更深层次的，何尝不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无奈？
“我……我也想变强啊……”李渔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无力感，“可是……你也知道，我的瓶颈……”
“瓶颈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泷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训斥，“你连尝试都不敢尝试，遇到困难就缩回去，怎么可能突破？”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江宸府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你家里，不是现成就摆着一个大好的工具吗？”
李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个矗立在自家庭院角落、如同噩梦般的巨大黑影——九转乾坤炉。
他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你……你是说……那个炉子？不……不行！我……我害怕……”
一想到要启动那个曾经炼化过无数妖兽、甚至可能炼化过活人（比如百年前那个穿越者）的炉子，李渔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那不仅仅是心理阴影，更像是一种对未知炼化过程的本能排斥。
“害怕？”泷挑了挑眉，“你害怕它炼化别人，那你不会用它来炼化别的东西？这炉子又不是只能炼活物！天地灵草、日月精华、金石矿髓……哪一样不能入药？哪一样不能助你淬炼灵力，稳固修为？”
他走近一步，盯着李渔的眼睛：“你难道想一辈子靠拾柒出去拼命，带回那些……嗯，‘补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拾柒一眼）来提升你那可怜的修为？你就不能靠自己，堂堂正正地，用最正统的方式，去争取力量吗？”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李渔的心上。他下意识地看向拾柒。拾柒冰蓝色的眼眸也正看着他，里面没有催促，没有不满，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仿佛在说：‘兄长，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是啊……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拾柒为了他，已经在星寒宗那种地方周旋，甚至与寅枫这样的老牌强者冲突。他作为兄长，难道真的要一直当个拖油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弟弟用鲜血和危险换来的庇护吗？
他想起了雾森师父曾经的教导，想起了萧烁将军那虽然粗暴但有效的训练方式，想起了泷虽然嘴毒却一次次出手相助……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帮他。而他自己，却因为恐惧，一直龟缩不前。
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混合着对自身无力的羞愧，缓缓从心底升起。
看着李渔眼中挣扎、恐惧、最后逐渐被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光芒所取代，泷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放缓了语气，手腕一翻，一枚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灵光的储物戒指出现在他掌心。
“喏，拿着。”他将戒指塞到李渔手里，“这里面是我龙族收集的一些基础和中级的炼丹典籍、药草图谱，还有一些常见的、性质温和的炼丹材料。不算多珍贵，但够你入门和练习用了。”
李渔握着那枚温凉的戒指，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分量，鼻子有些发酸。“泷……谢谢你。”
“少来这套！”泷别扭地转过头，龙尾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了一下，“本少爷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投资’（指教导李渔的空间法术）血本无归而已！你要还是不敢用那炉子，就当我这些东西喂了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拾柒开口了，声音沉稳而坚定：“兄长，你若想尝试，我便为你护法，绝不让任何意外惊扰到你。”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至于炼丹所需草药……我去寻。”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知道兄长心软，定然不愿用那些“来历不明”的材料。那他便去采集最纯净、最安全的天地灵草。而且……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冷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清理一些不长眼、胆敢在附近窥伺的妖兽，取其妖核精血，以备不时之需，或者……悄悄混入兄长的丹药中，增强药效。只要做得隐蔽，不让兄长发现即可。
李渔看着拾柒，又看了看手中泷赠与的戒指，再想想自己那停滞不前的修为和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我试试！”
声音虽然还带着颤音，但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的、带着赞许的笑意。他拍了拍李渔的肩膀：“这才像话！放心，第一次启动，本少爷可以在旁边看着点，免得你真把这宝贝炉子给炸了。”
决定已下，三人不再停留，由泷施展空间法术，很快便回到了江宸府。
庭院依旧，星辰古树沙沙作响，池塘里的新换的灵鱼悠然自得。而那个巨大的、暗红色的“九转乾坤炉”，依旧如同沉默的巨兽，盘踞在角落，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这一次，李渔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视线，而是鼓足勇气，走到了炉子面前。他仰头看着这尊比他高出数倍的庞然大物，感受着那即便被阵法隔绝，依旧隐隐传来的、仿佛能熔炼万物的灼热余韵，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沁出冷汗。
但他没有后退。
他回想起泷宸龙王讲述的人族先辈，那些穿越星海、拯救龙族、感化万族的强大存在。他们的血脉流淌在自己身上，自己怎能如此怯懦？
他回想起拾柒身上那些为了变强、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伤痕。自己作为兄长，怎能一直心安理得地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紧握着手中那枚储物戒指，里面是希望，是通往力量的可能，也是朋友们对他的期待。
“我……我可以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拾柒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如同最忠诚的守护壁垒，气息内敛，却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他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泷则抱着手臂，靠在远处的廊柱上，看似随意，实则神识早已覆盖了整个庭院，确保万无一失。他知道，这第一步，对李渔而言，至关重要。
李渔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他开始回忆泷给他的典籍中，关于启动和控制炼丹元炉的基础法诀，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空间之力与引力，尝试着去沟通、去感应面前这座沉寂了数千年的古老炉具。
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初生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尊巨炉……
炉火初燃，道阻且长。但这第一步，他终于迈了出去。而拾柒远行采药的承诺，也如同另一颗种子，在他心中埋下，预示着未来更多的可能与……未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