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这样，等抓住那畜生，我天天给你赔不是！帮你打水，扫院子，连你家的鸡窝我都包打扫！”
说到最后，大明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又补了句：“你要是还觉得我不正经，我，我就把一半工资都交给你保管！”
这话让姜文娴彻底没了脾气，又气又羞地说：“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俩非亲非故，什么工资什么打水扫地，你别在外头乱说。”
“那，我只在你面前说行吗？”大明的声音里满含期待。
姜文娴神情黯淡，没说话。
沉默就是她的答案。
就她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资格想这些呢？
大明暗骂自己太心急了，可这是他第一回遇到这么合他心意的姑娘。
“小姜同志，我就说最后一句，你不要嫌我话多，我叫李天明，大家都叫我大明，今年二十五，在县公安局当警员，已经干了四年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蹬着自行车，“我家在奋进公社的青山大队，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家里有三间土坯房，后院还种着些菜。”
“我这人没啥坏毛病，不抽烟不喝酒，就爱帮着邻居干点力气活。平常休息的时候，要么帮着大队修修农具，要么就在局里帮着整理档案。”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大明却浑然不觉，只顾着一股脑儿地说着：“我每个月工资三十二块五，一半给嫂子养侄子，剩下的除了吃喝，都存着呢。”
“我还会修自行车、补锅，做饭虽说比不上饭馆里的，但炖个白菜、煮个面条还是没问题的……”
意识到自己越说越离谱，大明猛地闭上了嘴，耳根子通红。
他偷偷往后瞥了一眼，却见姜文娴裹着他的大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
他心里懊悔极了，暗骂自己简直像个话痨，可又忍不住想，要是不趁着这会儿说清楚，以后哪还有机会呢？
于是又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小姜同志，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这人……我这人是靠得住的。”
姜文娴蜷缩在大衣里，听着大明竹筒倒豆子般的自白，脸颊的温度渐渐漫过了耳尖。
她悄悄抬眼，瞥见大明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耳尖，帽檐下露出几缕被吹乱的黑发，随着骑行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人傻得离谱，连表忠心都带着股憨劲儿。
他说话时，憨厚的面容上满是认真，浓眉随着话语轻轻皱起又舒展，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没有一丝算计。
记忆突然闪回刘发财那张青灰扭曲的面孔，与眼前这张被冻得发红、却真诚无比的脸重叠又分离。
雪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水，她分不清那是寒意还是眼底泛起的潮意，只将身子又往大衣深处缩了缩，心跳声混着车轮转动的节奏，渐渐乱了节拍。
很久都没听到姜文娴说话，李天明心里直打鼓。
“你别怕，我不是逼你，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你总不能这么霸道，连我的心都要管吧？”
这下姜文娴是确信这人不会说话了。
但是这也太不会说话了！
李天明在话说出口的时候，都快哭了，他这张嘴就是这样，说的和心里想的老是对不上。
他干巴巴地又憋出一句：“我，我就是嘴笨，上次帮副局写报告，明明想夸他破案神勇，结果写成了，周副局抓贼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天明穿着一身单衣，天上又飘着雪花，可他急得额头沁出细汗，生怕姜文娴又觉得他不正经。
正懊恼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姜文娴咬着嘴唇，脸颊憋得通红，方才的尴尬和不安竟被这笨拙的自曝其短冲淡了几分。
她嗔道：“行了行了，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丢到沟里去。”
李天明瞬间来了精神，蹬车的力道都重了几分，“丢就丢！只要你愿意和我说话，丢进冰窟窿里我都乐意！”
他扭头时，姜文娴看见他睫毛上沾着雪粒，亮晶晶的，像极了小时候挂在屋檐下的冰棱。
姜文娴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从小就话少，爸妈走了之后，她的话就更少了，把自己蜷缩在寡言少语的壳子里，她也听过婶子们私下议论，说她性子闷得能拧出水，哪家后生见了都要绕道走。
何况与明艳动人的姜文静相比，她就像屋檐下不起眼的瓦片，灰扑扑的。
连本该属于她的定亲对象，都在见过姜文静后，就红着脸跟媒人说要换一个。
可此刻，身前这个叫李天明的男人，见过姜文静顾盼生辉的模样之后，竟然说她的眼睛比山涧清泉还清亮，夸她摔进泥里都是可惜。
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自卑，那些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咀嚼的难堪，像是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在这句直白的赞美里，突然触到了破土而出的缝隙。
蜷缩的嫩芽舒展，将长久以来的阴霾，都染成了玫瑰色。
这对姜文娴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尤其他们还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她被自己的亲表哥摸了啊！
他不嫌自己脏吗？
姜文娴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口了。
李天明猛地捏闸。
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急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你这说的啥话！脏的是那畜生，不是你！”
他攥着车把的手因用力而发白，眼睛里烧着腾腾的火。
“我妈说，掉进泥坑的玉坠子，擦干净照样透亮，而且那算啥啊，就解了两颗扣子，啥事儿都没有，你别把自个儿往脏里想！”
“可……可别人会说闲话。”她声音发颤，攥紧了衣服下摆。
李天明却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畜生的错！要是有人敢编排你，你告诉我，我就天天去他家门口站岗，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这话让姜文娴破涕为笑，又羞又恼地别过脸。
李天明见她羞恼的模样，挠了挠头，“你放心，我明白的，等我抓到了人，我才有资格站在你面前。”
说完，他重新蹬起车，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干劲。
姜文娴怔愣地望着他宽阔的后背。
她知道自己不该想的，要是她现在嫁出去，就得嫂子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而且文维也没找到。
可她太想放纵自己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