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御王府静得只剩风声，揽月轩的烛火被风晃得微微颤动，将窗纸上的兰草纹映得忽明忽暗。
院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先是夏安略显沉重的步伐，接着是江星柠轻飘飘的足音。
只是这足音里，少了往日的温顺，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滞涩。
裴锦离坐在内室的软榻上，指尖捏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鼻尖却突然萦绕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那味道不浓，却异常刺鼻，混着江星柠身上残留的桃花香膏味，显得格外诡异。
她抬眼望去，只见江星柠提着个描金食盒走进来，脸上挂着温顺的笑，素色锦裙的裙摆扫过门槛，却没注意到食盒边角沾着的一点暗红。
“姐姐，我回来了。”江星柠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时露出里面的胭脂、香膏，还有几匹素色布料，“西街的锦绣阁今日正好新到了一批胭脂，我挑了姐姐喜欢的豆沙色，还有这个香膏，抹在手上很滋润。”
她说着，拿起一盒香膏递过来，眼神清澈，语气轻快，仿佛真的只是去采购了一番。
可站在她身后的夏安，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她穿着一身墨色劲装，袖口处沾着几点未洗干净的血点，脸色苍白得像纸，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方才跟着江星柠去西街小巷时，她亲眼看到江星柠将那个白日里嘴碎的瘦子堵在巷子里。
那瘦子还没来得及求饶，江星柠就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一刀刀捅下去，血溅在她脸上时，她不仅没躲，反而仰着头笑，眼底的疯癫和此刻的温顺判若两人。那种极致的“白切黑”，让夏安这个常年习武的女子，都觉得后背发凉。
【女主系统：宿主！您袖口的血渍未清理干净！裴锦离嗅觉敏锐，极易发现异常！请您立刻借口更衣，处理掉血渍！】
系统的警告声尖锐刺耳，江星柠却只是淡淡瞥了眼袖口，手指悄悄将沾血的布料往身后藏了藏，依旧笑着对裴锦离说，“姐姐，我买布料时还遇到个趣事，那掌柜的竟把我认成了您...”
裴锦离没听她说话，目光死死盯着江星柠的发间。
方才江星柠递香膏时，一阵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露出耳后一缕头发上沾着的一点暗红。
那颜色不是胭脂，也不是布料染的，倒像是干涸的血迹，还带着点粘稠的质感。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江星柠面前，不等对方反应，伸手就捏住了那缕头发。
指尖触到那点暗红时，果然感受到湿润的粘稠，她将手指收回，摊开手心，一点暗红的血渍赫然在目，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你只说出门采购，”裴锦离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怒意，“买完这些东西后，你去了哪里？这血是怎么回事？”
江星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伸手抓住裴锦离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姐姐，我哪能去哪里呀？”
“买完东西我就怕姐姐等急了，匆匆往回赶，许是路上不小心蹭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说着，眼眶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兔子。
裴锦离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蹭到脏东西？这是血，江星柠，你当我瞎吗？”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夏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夏安，你说，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夏安浑身一震，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裴锦离。她不是怕江星柠报复，而是怕说出真相后，裴锦离会更加忌惮江星柠。
毕竟一个能笑着杀人的人，心性太过可怕。她攥了攥手心，低声说，“回、回小姐，三小姐确实只是去采购了，路上没去别的地方...”
“你也撒谎？”裴锦离的怒意更甚，目光扫过江星柠的全身。
她穿的素色锦裙，根本不是下午离开时那身浅粉色的！
下午离开时，江星柠穿的裙子袖口绣着梅花，而此刻这身，连花纹都没有，明显是换过的。
“你连衣服都换了，还敢说只是采购？”裴锦离将手心的血渍凑到江星柠面前，声音里满是失望，“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星柠看着裴锦离眼底的怒意，知道再也瞒不下去。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依旧昂着头，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一种倔强的执拗，“姐姐，妹妹知错了，愿听姐姐惩罚。”
她不解释，也不辩解，仿佛只要认了错，裴锦离就会原谅她。
裴锦离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
江星柠从来都是这样，犯错了就认错，却从不说明错在哪里，仿佛只要她态度好，所有错都能被原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对着门外喊，“春祺！”
春祺连忙进来，见江星柠跪在地上，裴锦离脸色铁青，心里咯噔一下，“小姐，您有何吩咐？”
“三小姐犯错，罚棍责二十，”裴锦离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不得有误，现在就执行。”
春祺愣住了，棍责二十对女子来说可不是轻罚，弄不好会伤筋动骨。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星柠，见对方依旧昂着头，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江星柠微微欠身，“三小姐，得罪了。”
“与她说什么？行刑！”裴锦离突然怒斥一声，眼底的怒意再也藏不住。
她不是狠心，而是知道若不狠狠罚一次，江星柠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可一想到棍责落在她身上的模样，心里又莫名的发紧。
春祺不敢耽搁，连忙扶起江星柠，往院中的刑凳走去。江星柠被扶起时，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
下午杀人时，她不小心被瘦子的挣扎划伤了腿，此刻被春祺一碰，疼得她额头冒冷汗，却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路过裴锦离身边时，她特意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裴锦离，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执拗，仿佛在说，“只要是姐姐罚的，我都认。”
院外很快传来“啪、啪”的棍责声，每一声都带着沉闷的力道。
春祺下手很有分寸，避开了要害，却也足够让江星柠疼得发抖。
可自始至终，江星柠都没吭一声，只有偶尔传来的急促呼吸，证明她在忍受剧痛。
裴锦离坐在内室，听着外面的棍责声，手指死死攥着袖口，指节泛白。
她知道自己该狠心，可那一声声棍响，像敲在她心上似的，让她坐立难安。
她猛地转头看向夏安，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夏安，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血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