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眼的晨雾裹着混沌的腥气，像浸了冰的纱，糊在实验室的穹顶晶石上。
内层舱室的青铜法则显影阵已运转了七日。阵纹由纯金浇铸，此刻正顺着墙面晶石的脉络游走，每一次流转都带出极淡的嗡鸣——那是法则与能量共鸣的声音。墨翟站在阵心旁，指尖摩挲着刚从社稷殿运来的木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师父，他们到了。”林小棠的声音从舱门口传来。
少年少女的发梢沾着雾珠，怀里抱着裹满龙脉符文布的木箱。周铁跟在后面，玄甲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显然一路赶得很急。
“放这儿。”墨翟指了指阵心的凹槽，“轻点儿——这东西比活火山的核心还躁。”
木箱落地的瞬间，空气突然扭曲。符文布掀开的刹那，暗金色的光流涌出来，凝成一颗不规则的心脏状晶体——那是神火仪式中碎裂的容器核心，也是神庭最后的“本源遗物”。
晶体表面布满蛛网裂纹，每一条缝里都流淌着星子般的光。它悬浮在凹槽中央，周围的晶石墙面立刻泛起红光——那是秩序能量在灼烧防御体系。
“用龙脉气中和。”墨翟取出半块扶苏玉珏，贴在晶体上。玉珏的温度顺着裂纹渗进去，金光慢慢收敛，像被安抚的野兽。
林小棠凑过去记录：“晶体尺寸：长12寸，宽8寸，重37斤；能量波动：秩序主导，混沌因子被压制在0.3%以下；表面裂纹：由内部秩序挤压造成……”
“停。”墨翟打断她，“准备显影。”
周铁按下腰间的青铜机关，阵心的水晶骤然亮起。无数金色符文从阵纹中涌出，像细小的蛇，钻进晶体的裂纹。晶体开始震动，裂纹里的金光顺着符文爬向墙面，投射出一片浩瀚的“星空”——
那是神火的法则铭文。
每一个字符都像用秩序的丝线绣成，排列成精密的矩阵：“抑制混沌波动第17序列”“定向释放秩序冲击范围：半径3丈”“维持形态稳定性误差≤0.1%”“能量消耗阈值：每秒1厘龙脉之力”……
林小棠的记录板“啪嗒”落地。
“这、这是……代码？”她的声音发颤。
墨翟没有回答。他指尖划过投影中的铭文，瞳孔里映着那些冰冷的指令：“神火不是自然能量，是被编程的秩序。”
“可是……神庭说神火是‘混沌的克星’，是‘本源之力’啊！”
“本源？”墨翟冷笑一声，指着铭文里的“混沌因子抑制”条款，“他们怕混沌，所以把混沌里的秩序种子偷出来，用法则编成锁链，再给这串锁链起名叫‘神火’。”
他想起十年前潜入神庭藏书阁的夜晚。古籍残卷里夹着一张帛书，写着“归墟有混沌胎，孕秩序之灵”。神庭的祖先跨越归墟裂缝，偷走了正在孕育的“秩序胚胎”，用三百年时间研究如何把混沌里的灵性抽走，换成自己的指令。
“你看这里。”墨翟指向铭文深处，“‘秩序释放精准度99.7%’‘能量回收效率85%’。这不是武器，是工具——像机关术里的弩，上好弦，对准目标，然后发射。”
林小棠忽然想起第62章在寂灭之眼测到的“秩序残响”。她抓住墨翟的袖子：“师父！寂灭之眼里的微弱波动，是不是就是这些被偷走的‘种子’？”
“对。”墨翟的眼底泛起痛色，“神庭只取了混沌里的秩序部分，把剩下的‘无用之物’扔回归墟。但寂灭之眼的混沌浓度高，还保留着一些没被完全清除的‘种子残响’——我们之前测到的，是它们在哭。”
这时，投影里的铭文突然扭曲。
原本整齐的矩阵崩塌，最后汇聚成一只衔着秩序之剑的鹰——神庭的徽记。
“他们在神火里留了追踪符！”周铁失声喊道，“只要神火运转，神庭就能找到这儿！”
墨翟的指尖掠过投影中的鹰徽，传来刺痛——那是神庭的“锁魂符”，用创始者的血编码，无法抹除。他冷笑：“幸好我们先拿到了核心。不然神庭的舰队早就在归墟入口等着了。”
林小棠却盯着扭曲的铭文，忽然发现异常：“师父，这些指令有重复！‘维持形态’的代码出现了七次，是不是……”
“自毁程序。”墨翟接过话，声音像淬了冰。
他放大那段重复的铭文，每一个字符都泛着冷光：“当秩序能量超过临界值，或者受到外力破坏，这些‘维持形态’的指令会瞬间反转，变成‘释放全部秩序能量’。神火会爆炸，把周围十里内的一切都焚成混沌尘埃。”
舱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铁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神庭……连自己的武器都要毁了？”
“不是毁，是灭口。”墨翟的眼神像刀，“他们怕我们破解神火的编程，所以留了最后一层保险——哪怕神火落到我们手里，也会和他们同归于尽。”
林小棠却忽然笑了。她抓起记录板，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既然神火是被编的码，我们为什么不能……改代码？”
墨翟愣住。
“神庭能把混沌编成秩序，我们就能把秩序重新编回去！”少女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就像解密游戏——我们破解了神火的指令，就能删掉自毁程序，改写它的‘性格’，让它不再排斥混沌，甚至……”
“和混沌融合。”墨翟接过话，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起赢稷在寂灭之眼说的“超越神火”，想起扶苏自毁瞳术时涌出的暗红光芒，想起寂灭之眼里的秩序残响。所有的线索突然串成线——
神火是神庭偷来的“秩序种子”，被编成了杀人的工具；而他们，要从这颗种子里解出原始的灵性，重新种回混沌里。
“逆编程。”墨翟吐出这个词，指尖在投影上划过，“我们不是要融合神火和混沌，是要修改神火的底层代码，让它学会‘接纳’，而不是‘压制’。”
林小棠立刻翻出记录板，开始标注铭文里的关键节点：“这里是‘秩序释放’的总开关，这里是‘混沌抑制’的核心指令，这里是自毁程序的触发条件……我们可以把这些指令替换成龙脉的混沌编码，让神火学会‘听’混沌的话。”
周铁挠了挠头：“那……是不是说，我们能造出比神火更厉害的东西？”
“不是更厉害。”墨翟的目光扫过悬浮的晶体，“是更‘活’。”
他伸手触摸晶体，裂纹里的金光顺着指尖爬上来，却不灼人。墨翟忽然想起扶苏说过的话：“混沌不是敌人，是未被唤醒的伙伴。秩序也不是枷锁，是未被梳理的灵性。”
“对。”他轻声道，“神火是死的，是被编程的傀儡。我们要做的，是把它变回‘活的秩序’——能和混沌共舞的生命。”
这时，晶体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法则显影阵的警报声炸响。
墨翟脸色一变，扑到阵心：“它在反抗！秩序能量在撕裂显影符！”
他双手按在阵纹上，注入龙脉能量。暗红色的光流从他体内涌出来，顺着符文缠住晶体里的金光——像两条缠斗的蛇，一个要锁，一个要逃。
“师父！”林小棠喊道。
“稳住！”墨翟的额头渗出冷汗，“它在挣扎，但我们已经抓住它的‘命门’了！”
一分钟，两分钟……
金光渐渐弱下去。晶体重新悬浮在阵心，表面的裂纹又多了几道，却不再散发攻击性的能量。
墨翟收回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显影完成了。我们拿到了神火的完整编码。”
他将一份刻着铭文的玉简递给林小棠：“把这些抄下来，标出所有重复的指令和隐藏的自毁程序。接下来的任务，是重写神火的底层逻辑——让它学会和混沌对话。”
林小棠接过玉简，指尖抚过上面的铭文。她忽然想起寂灭之眼的雾气，想起社稷殿地下的晶体，想起扶苏的玉珏。
原来，这一切都是循环。
神庭偷了归墟的秩序，编成了神火；而他们，要从神火里解出秩序，重新还给归墟。
这不是复仇，是归还。
舱室外的混沌雾气还在翻涌。墨翟望着窗外，轻声道：“扶苏帝君当年做的，大概也是这样的事。他用混沌激活秩序，我们……要用秩序重启混沌。”
林小棠抬头，眼里闪着光：“那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对吗？”
墨翟笑了。他指着阵心的晶体：“会的。因为我们不是在复制神火，是在找回属于我们的本源。”